二零零八年的那場雪散文

(一)

二零零八年的那場雪散文

二零零八年一月底上海意外地下雪了。這是我有記憶的第一場大雪,六邊形的雪花隨着風飄到窗外的君子蘭的盆景裏,漸漸地消融,與泥土融化在一起。偶有幾個小孩不怕冷,在外面玩着堆雪人。

“你來抓我啊!”男孩喊着,抓着地上的雪,扔了過去。

“有本事你別逃!”女孩在後面追着,抓一手雪朝男孩扔去。

我開着窗,伸開手,讓雪花落在我的手心,享受着它慢慢融化的感覺。這是我第一次零距離接觸雪,我感到冰冷的雪的背後有一顆晶瑩剔透的心。一開始雪落在溫暖的手心,感覺有點涼,過段時間,再搓搓手,又感到一絲溫暖。

正當這時,手機鈴聲響了。我不得不關上窗,用紙巾擦拭溼漉漉的手。

“喂,是伊人嗎?我是班主任王老師。”

“您好,王老師。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請你幫個忙,我們和總工會一起組織了慰問勞模活動。後天你去幸福街道取贈送勞模的禮品,再做問卷調查。好嗎?”

“好,幾點到呢?”

“九點半吧!我在那邊等你。”

掛完電話,我再回看雪,剛纔奔跑的女孩不小心摔倒在地,男孩將她輕輕地扶起,耳邊彷彿在說着什麼。我想:雪在給都市愉悅的同時,也存在着安全的隱患。正如同,我們在享受着物質豐富的時候,有一種災難也在悄悄地靠近。

(二)

到了約定的時間,我帶着很多大的塑料袋揹着書包去幸福街道拿禮品和問卷調查。

我放好問卷調查,拎着禮品在人行道走着,踩着薄雪發出清脆的聲音。在雪上走,很想在溜冰的感覺,腳不由自主,往前衝。我努力地控制着平衡,這時候不知道是接到任務的興奮,還是厚實的羽絨服,我感到渾身一下子熱起來。

我在一旁等車,從包裏取出交通卡,邊等還邊看問卷。車不一會兒就到了,等上去的時候,我才發現交通卡已經不見了,還好零錢包的零錢解了圍。我看到資料裏顯示,勞模分上海勞模和全國勞模,老師給我安排的是我們家附近的幾位勞模。

“勞模”在我心中一直是先進生產力的模範,不怕吃苦,代表着一批優秀的工作者。能有機會去拜訪他們,我覺得是莫大的榮幸。

在回家的路上,我又看到了雪。街上的人撐着傘,有的在抱怨路滑難走,有的在讚歎雪的神奇。

在車窗裏,有着一層霧氣,我擦去一點,看着外面的雪景,彷彿置身在冰雪的世界。飄散的雪花,帶來了春的祝福,也帶來了災難。經移動電視的報道,我得知這場雪災暴風雪造成多處鐵路、公路、民航交通中斷。由於正逢春運期間,大量旅客滯留站場港埠。另外,電力受損、煤炭運輸受阻,不少地區用電中斷,電信、通訊、供水、取暖均受到不同程度影響,某些重災區甚至面臨斷糧危險。

下了車,我搓着手,小心翼翼地拎着給勞模的禮物回家。路上,我看到有人正在堆迷你型的雪人,正在拼接兩個雪球,看着小區的人們堆着雪人,我心想:在賞雪景的背後,還有那麼一羣人無家可歸,尤其是流浪漢,他們怎麼辦呢?那些電路受雪災影響的居民怎麼辦呢?還有那些冒雪去維修電路的家人會有什麼樣的心情呢?想到這裏,我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滿臉的愁容,加快回家的腳步。

(三)

回到家,我放下給勞模的禮品,趕緊搜索了我去他們家的路線以及他們的個人事蹟。一方面,我要排出最優路線,在春節前,拜訪完十六位勞模。另一方面,我搜索他們個人經歷,有利於拉近我們的距離,更好地達到慰問和調查他們生活現狀的目的。

理出頭緒後,我帶着禮品分別拜訪。我原以爲他們在崗的時候發光發熱,退休後理應受到更多的尊敬和生活補貼。在我的想象裏,他們不說過得多麼富裕的生活,起碼是生活自足,無憂無慮的幸福晚年。

然而結果卻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其中的三位勞模深深地刺激到我的腦海,雖然已經過去很多年,但當時的談話卻歷歷在目。他們的境遇更像雪打溼了我的心,感動着我。我很後悔,當時沒有將它記錄下來,給大家看看老勞模真實的生活寫照。現在終於有機會彌補這個遺憾了。

現在外面下着傾盆大雨,而我的內心卻在回憶二零零八年的那場雪。

(四)

印象最深的是一位陳勞模,他曾是廠裏的副總,小學文化,後來自我學習,以優異的成績帶領廠發展壯大。他們家是在一箇中高檔的小區裏,物業管理都不錯。聽說我要來拜訪他,他早早地在門口等着我,我還是很感動的。

進入他們家,他給我準備好的一次性的鞋套,讓我感到特別細心體貼。我進門就送好禮物,他招待我坐在客廳沙發。擺在我面前的很多的各色的糖果,他補充道,知道你要來,特地準備的,還招呼他愛人幫我倒茶。

我一點兒都沒覺得他有架子,感覺他很親切。他很熱情地給我看他準備好的光榮榜,有他一生所獲得的所有的榮譽證書,獎盃以及徽章等。獎狀雖然已經泛黃,但笑容一直留在他精神矍鑠的.臉上。此時的我,是一位耐心的聽衆。

當他談着眉飛色舞的時候,一下子沉默了。

我試圖打破這個僵局,許久他才語重心長地說:“伊人,我心裏因爲一件事很難過。”

我看着他家的地段和裝修,說:“我覺得您家挺溫馨的,況且那邊合照拍得挺好!”

他緩緩地說:“原來是不錯,現在不能這麼說。”

我反問:“發生什麼事了?”

他說:“我孫女其實和你差不多大,但是前段時間瘋了。”

我驚訝地說:“不會吧?”

他領着我到他家的合照前,指着合照,給我介紹他們家成員。據他介紹,他孫女因爲找不到工作,受到刺激就瘋了。他每月的工資都貼補她看精神病。

我反問:“那她父母呢?”

他說:“他父母當初上山下鄉,後來政策可以回來。沒文化,賺不到錢。看精神病很貴,只好拿我的工資貼補。我和我老伴省着花。”

我聽了後,很難過,卻說不出來。

他誠懇地問:“你能不能幫忙反應下問題啊?”

我答應了他的請求,在做完問卷調查後,我轉身向他們告別。他硬是往我手心塞一大把的糖果,弄得我非常得不好意思。

現在回想,在二零零八年的經濟危機下,很多公司爲開源節流,主動地裁員。找工作肯定難度特別大,我假設到了那個年份,會不會瘋呢?這很難說。就業形勢困難是客觀存在的,而那場雪讓我驚醒的是我們國家忽視對沒有就業的大學生心理引導和援助工程,導致長期在溫室的獨苗受到外界的風吹雪打後,不堪一擊。這不僅是個別家庭的悲劇,也應當引起社會的關注。

(五)

另一位我難忘的是一位七十多歲的勞模,好像也姓陳。他家是一室一廳,住房條件還可以。一開始,我進去,接待我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兒子。我把預備的禮物轉交給他兒子。

他兒子爲我解釋道:因爲他父親視力不好,聽力不好,所以有問題他就幫忙代答。

從他兒子的口中得知,他母親零七年過世。現在的房子是由他另一個兒子和外地的兒媳住一間,他自己住一間。我去的時候,恰巧他外地的兒媳回家過年,只剩下他。

我說:“那他視力不好,怎麼生活啊?燒飯,做菜都很危險的啊?”

他兒子說:“我有空麼,帶點菜來看看他。沒空麼,只好讓他去了。”

我心裏一下子咯噔了一下,想到老人視力和聽力不好,萬一燒菜的時候,家裏着火,那怎麼辦啊?他的子女平時都要上班的,也沒條件僱人照顧他,難道就讓他一個人自生自滅嗎?

我想老人雖然沒有正面和我說什麼,但是我心裏能感到他的孤獨和無奈。

現在回想起來,不知道這位老人是否還在過這樣的生活,只是希望社區多一些人文關愛。多開設一些互幫互助,可以仿效有些小區和鄰里接對子,有事情打電話等方式,幫助這些生活有困難的老人,讓他們安享一個愉快的晚年。

(六)

最後一位讓我不得不提的是一位勞模,我記不得他姓什麼。但是我記得他家住在小區的兩室戶。一進去,他熱情得幫我主動地泡茶。我把禮物送上去,並交代我的來意。

他說:“太好了,您快幫忙反應下我們的實際困難。”

我看着破舊的房子,零亂的傢俱,大房間裏還有孩子讀書的聲音。他說:“按道理說,勞模爲大家做表率,是不應該有什麼抱怨和請求的。但是我家的條件實在太艱苦了。”

他補充說:“一共兩室戶,一間給大兒子結婚,另一間給小兒子結婚。他們都娶得是外來媳婦,也沒房子。我和我愛人只好在廚房改造的屋子住,在房間的過道燒飯。”

我說:“我看到了,是挺辛苦的。”

他有點難爲情地說:“沒辦法,沒能力幫兒子買房子。現在又有了孫女,大家一起擠在一起,沒辦法。我有空,就往外面跑。我們這間是常年不見光的。”

我說:“我只是總工會派來的學生代表,不能做主,但是您的情況我會向上面反映的。”

他們非常地感謝我,我被弄得不知所措。

現在回想起來,不知道他們的情況有沒有好些呢?在此,我在這裏有個建議,政府在進行人口普查的時候,能不能也順便調查下住房情況,對那些滿足廉租房條件的對象,適當地放寬政策,改善他們的生活,提高他們的幸福指數,可以嗎?

(七)

聽着外面不停的雨聲,再次回味二零零八年的那場雪,我的心由寒冷漸漸地變暖。我想到雪萊的一句名言:“冬天過去,春天還會遠嗎?”我相信經濟危機總會過去,人們的生活會日益提高。災難會將人與人的心貼得更近,社區的敬老服務以及政府的廉租房政策也會在各地普及和真正地落實。

窗外,陽光灑進每家每戶,隨處可以看到人們幸福的笑容。當有人問:“你幸福嗎?”我們自豪地說:“我每天都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