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的薔薇花散文

受傷的薔薇花散文

推開醫院病房的門,病牀上躺着一位女人,目光呆滯,神情疲憊,頭髮凌亂的散着,懸掛着的液體在一滴一滴的緩慢流動。看到我們進來,她絕望地雙眼流出了一行眼淚……

我想,她應該是絕望的,或許是絕望的。

最近一次聽到她的消息是在幾天前的一次宴會上。一個同班同學在飯桌上提到了她,當時同學說:你們還記得我們班的王萍萍嗎?我趕快回答:她是我在校時最要好的朋友。請問她現在在哪兒?同學說:非常不幸,聽別人說她住院了,腦溢血。我的頭“嗡”一下,急問:她怎麼樣?在哪個醫院?同學說:不知道情況怎麼樣,我打算去醫院探望她。我說記得我們倆一起去啊!

萍是我的高中同學加同桌,說起她,使我又一次想起高中時的生活。接到高中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我很興奮,自己可以繼續升學了!我在心中喊着,迫不及待的等到開學的日子。開學的那一天,我去的很早,走進中學那道長長的陡坡,踏入校門那一刻,一種神聖和自豪就一股腦兒的襲來,我好奇地參觀者學校的花池,操場,教師宿舍樓,食堂等。在去班主任辦公室報到的時候,我遇到一位和我一樣梳着齊耳短髮的女孩。她的頭髮又黑又順,一排整齊的劉海下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眼睫毛也是又黑又長,隨着眼睛的轉動,一眨一眨的閃動。她擡起頭與我對視的那一刻,我看見了她臉上那對迷人的酒窩,她甜甜的對我笑着,露出滿嘴潔白的牙齒。她真美,她就是一朵美麗的薔薇花!我在心底裏這樣想。從老師的辦公室出來,我們倆就形影不離的一起作伴,從此後我倆成爲了最要好的朋友。

班級摸底測試後,班主任提議根據成績的排名來挑選自己的座位,我們倆不約而同的挑選到教室裏的中間第一排。同桌就這樣產生了。我們一起學習,一起研究課程中遇到的難題,一起去排隊打飯,一起在熄了燈的教室裏加班,一起到宿舍裏休息。她家住在劉村,在一個星期天她帶我去她家玩,從她家的院子裏就能看到對面麻姑山清晰的山體,她帶着我一起爬山,走在山間小路山,一邊給我講着山裏的野豬,一遍給我講着去山上採松子和拾核桃的故事。我很羨慕她,住在離山近的的村子,每次回家還可以路過那條河。她總是笑笑,一雙迷人的酒窩,並露出那潔白的牙齒。

第一次在學校裏收到情書是高一的上學期,當我拆開那封轉交到我手上的情書時,我傻眼了,害怕了,不知所措。因爲寫情書的是高三年紀的一個混混,我們做爲學弟學妹的都知道他的名氣,遠遠地看見他大家都會躲着繞着他走。像這樣的人我躲都來不及呢,卻收到了他的情書,接受吧,自己不可能欣賞和喜歡他的。拒絕吧,又怕招來什麼後患。我把那封信給萍看,她看完之後很鎮定的告訴我別怕,邪不壓正,她相信那個男的不會對我怎麼樣。我忐忑不安,她就一刻也不離開的陪着我,使我安全度過了那段恐慌的日子。

再後來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每天課程結束後,我倆一起到操場邊,到田埂上說出心底的那些小祕密和對未來的憧憬,在夏日的夜晚,我們一起去允河邊乘涼,形影不離的出入在校園內外。

高二,學校開始分班,文理科分開。因爲她喜歡理科,我喜歡文科。我們不得不分開,1988年高考結束後,所有同學各奔東西。因爲那個年代也沒有通訊工具,我們就失去了聯繫。我的腦海裏一直存留的還是那個瘦瘦小小愛笑的一雙大眼睛,一對兒甜酒窩的萍。每次遇到多年不見的高中同學我就打聽她的消息。只聽說她在幾年前去了北京打工。

前幾天遇到的那位同學還補充的說了一些關於萍的消息:萍高中畢業後與同村的一個高中同學結婚,從結婚以後她的男人就一直生病,所以家裏家外的一切事務都有萍來承擔。我想到了萍那瘦小的身軀,想到了萍那美麗愛笑的臉龐,想到了萍的那雙酒窩和笑容裏露出的白生生的牙齒。萍,你那弱小的肩膀如何能撐得起那份重擔?同學說萍胖了,胖的任何人沒有認出她的模樣,說她少了一隻手,現在帶着一個假肢。我的心在收縮在滴血。懵懵的聽着同學在講:萍的家裏不好過,看着同村的人都出去打工,她也跟着大家去北京打工,到了北京的第一個月,她的手就被攪進了那臺攪面機裏,絞了個粉碎……我想象得出萍當時的觳觫和痛苦,也形象得出萍失去右手後的艱難和困苦。我怎麼也想不通那麼好的一個女孩怎麼能夠這樣命運多舛,屢遭磨難呢?

我心中的薔薇花,現在的萍你還好嗎?幾天來總在設想着見到她的一幕,我急切的想知道她是不是在期盼着身體趕快好起來?她是不是還在考慮一家人的生計?她是不是也會想起高中那段生涯?她是不是還會記得我?她是不是還有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和迷人的酒窩?還有那些笑起來白生生的牙齒?薔薇花,我盼望着見到你的那一刻,薔薇花,我祈禱着你的病痛儘快消失。薔薇花,我期待着你的堅強打敗病魔!薔薇花,讓我們重拾今生的姐妹情緣!

終於盼到了去看萍的日子!清早起來我洗漱完畢到超市買了禮品。相約同去的那個同學有事去了太原,根據她提供的地址找到醫院的神經內科二樓。一路上我腦子裏重複播放着見到萍的畫面,她會不會不認得我了呢?分別已經30年了,爲了去看她,我特意把眼角,眉頭的皺紋遮蓋了一遍又一遍,又特意在鏡子前仔細尋找30年前的影子。希望萍見到我的那一刻就能夠認出我來。

醫院過道里遇到一位護士,我就問她萍在那個病房。“搶救室”!那位白衣天使斬釘截鐵的回答,我的心“咯噔”一下:搶救室?爲什麼還在搶救室呢?萍不是已經住院好多天了嗎?怎麼還在搶救室住着呢?難道?我不敢往下想,加快了步伐,找到位於樓道中段的搶救室,踮起腳從貼着白紙的玻璃窗縫隙看進去,只見滿屋子都是病牀,每個病牀上都是躺的病人。哪個是萍呢?病牀邊晃動的人擋着了我的視線。焦急之下我乾脆推開了房門,站在病房中間環視着每一位病牀上的`病人。對於我的進入,所有病人和家屬沒有人感到好奇,只是擡頭看過一眼發現不認識後就不再關注我。靠着門口有一位女病人,病牀邊一個白皙高挑有一雙大眼睛的姑娘正在替病人擦手,病人裸露的胳膊有一隻在被子外面。“請問,是叫萍嗎?”那女孩答應“是的。”然後擡頭一臉茫然的打量着我,放下禮物走向牀頭的那一刻,我看見了裸露在被子外面的那個截肢,她是萍!那朵美麗的薔薇花!

萍躺在病牀上,臉上戴着吸氧的管子,腳頭掛着兩瓶液體。微胖的臉有點虛腫。那兩道濃濃的眉毛,那一雙大大的眼睛,還有微露着的那口潔白的牙齒,就是她,30年前萍的影子依然還在!靠近她,看着她的雙眼,我問:“你認得我是誰嗎?”“雨娟”!她毫不猶豫的回答。我詫異的問道:“你怎麼就這麼肯定呢?難道我變化不大嗎?”她說:“是你的聲音,聽你的聲音我確定是你!”

我說不出這是一種何等激動的心情,30年了,我們彼此沒有見過一面,但卻清晰的記着對方的聲音!我激動的想哭,但又怕萍的身體受不了,所以強忍着噎回了已經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我想抱抱她,就如同窗時,互相把對方抱起來轉圈的那種幸福,可是她躺在病牀上我不能抱她起來。萍的眼角滲出了兩滴淚水,可是她臉上是笑着的。她用裸露的右手把氧管推倒了頭頂,我坐在牀前的圓凳上,輕輕的揩掉她眼角的那滴淚水,萍的眼睛紅了,看的出她在極力剋制自己的眼淚。

爲了不使她傷心,我岔開了話題。“還記得在學校時我告訴過你的一個小祕密嗎?就是那個最令我討厭的傢伙?”她一雙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忽閃了兩下:“不記得了。”我有點失望但還是激動的告訴我她說:“你知道嗎?我倆結婚了,成爲一輩子在一起的人!”“是嗎?”她淡淡的自語道。似乎她對我的家庭不感興趣?我在尋找別的話題,一邊抓住她唯一的那隻右手。她的胳膊不長,微微偏胖,那隻手腕和手背滿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愈痕,還有很多針頭留下來的殘跡,手背上也有幾片老年斑參雜在其中。雙手合十把她的那隻手捂在我的手心中,她的那隻手生硬而粗糙,而且還遺留着一些裂痕。不同的膚感讓我意識到她用這一隻殘存的手幹過多少重活!雙手撫摸着那隻孤單的手,我眼前又出現30年前,那個瘦小的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一直笑呵呵的一對酒窩和滿口雪白牙齒的小女孩。我的眼睛開始溼潤了,萍的眼角也溢出兩串眼淚,這次是萍的老公揩去了已經滑落到她髮際的淚水。

萍的老公說,萍前幾年得了高血壓需要不間斷的吃降壓藥,身體也因此發胖起來,家裏的重活和農活都是由萍大包大攬着,因爲他自己的身體從結婚起就有病,幹不了重活,所以這些年來是萍一直在承擔着家裏家外的一切重活。就是來醫院之前也是萍在幹活時感覺到身體不合適才發病的。幸運的是,萍只是輕微的腦出血,由於治療及時,現在已經控制了病態的發展,此後需要靜養和治療才能慢慢下地。她的雙腿可以挪動,只是沒有力氣,我囑咐她等到能下牀時,一定要堅持康復鍛鍊,千萬不能留下後遺症啥的。

萍恩恩答應着,擡頭看了在牀前的的一對兒女自語道:“我這次病,多虧了兩個孩子的照料。”原來這兩個年輕人是她的孩子!只見那個男孩面目清秀,帥氣裏透出一股男人的陽剛,他微笑着說:“媽您就安心的把身體養好吧!”那個美麗的女孩也說:是的,媽媽要安心的養好身體。看到這麼可愛的兩個孩子,我突然感悟到了萍爲什麼要那麼辛苦的去打工,爲什麼要賣力的去做那麼多的重體力活,也許就是這些埋在她心底的幸福和期望在激勵着她在支撐了她。

因爲還要按點接班,我只有在戀戀不捨中和萍道別。感謝上帝還賜予我與萍相見的機會,從此後我可以利用閒暇去醫院裏陪她,和她一道回憶學生時代的美好生活。等她康復後,我也可以去她的家,歷山腳下的山村,去感受她的成長和生活。我相信萍這朵堅強的薔薇花一定能夠戰勝病魔,重新站立起來,讓我們攜手共度未來的生活,也希望她繼續書寫出生活更美麗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