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和二哥的老式自行車散文

許多往事,一經回憶就是一段故事

二哥和二哥的老式自行車散文

生活總是在快節奏中一天一天溜走,時代會不斷地淘汰掉許多陳舊的東西,可是每每看到那些當年風光一時的老物件,許多的人和事便會像老電影一樣在記憶的幕布上放映。

今年的寒衣節(農曆十月初一)回家給已逝的親人上墳,打開舊宅鏽跡斑斑的鐵皮大門,看到的是院子裏肆意地生長着的高高矮矮不知名的雜草,走進家門,屋子裏細塵飛揚,一進去便聞到一種潮溼的異味,人去屋空,讓人有一種傷心落淚的感覺,心裏很不舒服。再到西偏房,櫃子裏是我們兄妹當年穿過的有大有小、有棉有單、花花綠綠的舊衣服,整整齊齊地疊放在一塊。牆角立着的是一輛二八老式自行車,這輛車應該是上世紀七十年代的東西了,我把車子上的灰塵用布子擦拭乾淨,慢慢地推到外面,太陽的照耀下,自行車更顯得“老態龍鍾”:車架上一層一層裹着的塑料紙大部分已經剝落,一隻腳蹬只留下中間一根鐵棍子,原來的橡膠早已不知拋落到哪個歲月的河流裏了,另一隻腳蹬是用厚墩墩的方形木塊替代做成的,周圍用許多鐵絲擰着,車把上的鈴鐺不見了,前輪的泥瓦和閘皮也都沒有了,老牛皮式的車座高高地翹着,外面用一層一層的布子包裹起來,這樣,騎得時候便不會硌着屁股。我到家鄰居家裏借了一個打氣筒試着給輪胎充了氣,跨腿上去,車子竟然還能用,“嘎吱嘎吱”的音符中,我騎着它在院子裏轉起了圈子,一股怡然自得的感覺升騰在我的心頭。

蹬着自行車,不由地想起了我那已經逝去九年的二哥。

二哥乳名叫豆豆,說是老二,其實在我們同父同母的兄妹中,他就是老大,被我稱做大哥的,和我們並不是一個姓氏,是母親與前夫所生。二哥1954年出生,整整比我大十歲,在我十六歲升高中時,他已經從學校畢業進入社會許多年了,那時農村還是集體經濟,二哥先是在村裏務農,而後到社辦的磚瓦廠上班,再後來又學了獸醫,專門給生產隊的騾馬或者村民自己養的豬羊雞看病,每天肩上背一個醫藥包,手裏拿着擀麪杖粗細的注射器東家出、西家進,給牲口看過病的人家,三天兩頭請二哥吃飯喝酒,那時的'二哥,在我眼裏很神氣。

就在那一年夏季,有一天傍晚,二哥不知從哪裏推回一輛半新不舊的自行車,前臉眉心上,是一個由層層白色三角形峯嶺組成的羣山,遠山後面是霞光閃爍的背景,很像早年八一電影製片廠攝製的電影片頭的景象。一推門,二哥幾乎用顫抖的聲音喊着:“自行車,自行車,我買下自行車了!”他前腳進門,後腳跟着的是一羣街坊鄰居,眼裏流露的是清一色的羨慕眼神。那時的自行車屬於家庭三大件之一(另外兩件是手錶和縫紉機),在當時人們的眼裏,不亞於現在的樓房和汽車。後來我才慢慢弄清,二哥用積攢了三年多的98元錢錢買回的這輛自行車,就是傳說中的名牌產品,產自東北瀋陽自行車廠“白山牌”自行車。

二哥從供銷社買了許多紅的、綠的塑料布,用剪子剪成細條,間隔着一圈一圈纏繞在自行車架上,用白布蘸上清油把每一根輻條擦洗得明明晃晃,一晚上的辛苦,讓他的這件寶物“花枝招展”,第二天一大早便“叮鈴鈴”一路響着車鈴,出發了。

秋天,我的中考成績出來了,全校第一,很快就接到了成都一所電子通訊中專學校的體檢通知,全家人的那份高興心情,現在想起來,真的難以用適合的文字去描述。可是,二哥騎着他的自行車出發時,陽光燦爛,晚上回家時,卻變得陰雨綿綿,這份興奮只維持了一天便消失了:我的視力不合格,失去了被這所軍工學校錄取的資格。

直至現在,每每回憶往事,二哥當時那種沮喪的表情依然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腦海裏。二哥把我送回家裏,飯都沒有吃一口,馬不停蹄騎着自行車跑了二十里路找到聯校校長家,詢問下一步該怎麼做(當時的條件所限,村裏根本沒有電話),校長說:“唯一的出路就是去讀高中,依娃兒的成績,上區重點高中是沒有問題的,但報名時間截止明天,趕緊趕着去辦吧,不能耽擱。”

月暗星稀的夜晚,又飢又渴又累的二哥行走在坑坑窪窪的坡路上,一不留神,連車帶人栽到了溝裏,褲子被長滿荊棘的樹枝掛破了,殷紅的鮮血一股一股地流出來,忍着疼痛把車子擡到路上,蹲在路邊歇過一陣,昏頭昏腦地再去騎時,卻怎麼也蹬不動,仔細看時才發現,後叉斷了!

二哥是怎樣挪着疼痛的腳步,推着這輛摔壞的自行車走回來的,我真不知道,也想象不出來,因爲等到他回到家時,我早已在夢鄉里暢遊,我能看到的只是第二天他瘸着腿在院子裏修理他的自行車,臉上也有輕微的傷痕。

我順利地上了全區的重點高中,每天不管窗外事,埋頭學習,根本不知道家裏爲了我每月的九元伙食費,費了多少心,吃了多少苦。父親不顧多年氣喘咳嗽的老毛病,承包了隊裏的菜地,每天從天不明幹到月升起,二哥則是找人用鋼筋焊了兩個架子,一頭一個掛在自行車後面,裏面裝滿各種菜蔬,轉着村子去賣菜,換了的錢幾乎都用在了我上學的書本和伙食費上。

我高中畢業了,我中專畢業了,我參加了工作,我結婚成家了,我的父母卻相繼走了,我的二哥也在2008年的仲夏,留下了兩個未成年的孩子,身患淋巴癌永遠地離開了我們,那年他才55歲。我想他們,我念他們,可是我究竟該做什麼?在這個破舊的院落裏,雙手推着這輛老式的“白山牌”自行車,我只有潸然淚下,無言無語,獨自走向墳頭,點起紙錢,寄託我的哀思。

一縷青煙

把紙錢和思念送上藍天

我已身穿棉袍

我的親人

你在那邊

是否還末換單

一壺燒酒

跪灑靈前

一個人

抑頭呼喚

我的親人

無論走去多遠

都會把你們掛在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