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情懷情感散文

又到清明,正是燕子飛回的時節。能看到燕子了,我熱切盼望着。

燕子情懷情感散文

在仙洞山下的桃山湖水庫邊,我正滿頭思緒,不經意間,幾隻矯捷的燕子掠着水面而去。“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這場景確有詩意。

然而,轉眼已到立夏,這月餘我只見那燕子一次。幾次到戶外,專爲看燕子而來,而燕子像在和我捉迷藏,總不在我眼前出現。爲這事,專門問了很多老友,都說未曾留意。晨練中,碰到看山林的老尹,他說,今年的燕子好象特別少,不很容易看見。

對於此說,心裏有些淒涼。或許燕子不適宜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的喧囂城市吧,我在想。不知是爲了證明我的假想,也許還是爲了看燕子,我專程回了一趟離別三十年的老家。

對於老家我是特別的留念。可是因爲沒有任何回老家一次的理由,竟至三十年未歸。

老家的變化太大了,一碼是前後大玻璃窗的紅磚房,紅色彩鋼板拱型房頂大屋,排列整齊。三橫兩縱水泥路街面乾淨得透亮,垂柳倒掛路的兩邊,正發新芽,一派鵝黃。村外泡着水的稻田白亮亮無邊,看不到人們有多忙碌,像是田已經整好了,正待插秧,,偶有三二位水把式拿着鐵鍬在田間調動着水路……。這已不再是三十年前的模樣。頭腦中留存的那些記憶,已沒有一絲存在,我極力搜索着……

五十年代我出生在老家,東北大平原腹地的一個很普通的小村落,幾十戶人家,清一色的茅草屋,不很規整,只是家家戶戶都“養”着燕子。因此孩子時感覺與我最近的生靈就是燕子。我時常疑問,燕子這物種,算是野生鳥類呢還是家禽呢?也許是寄生在人類居所的野生物種吧!總之我是看着燕子一口口泥的壘窩長大的,它離我的生長很近。

現在回憶起來,聽老人說,燕子有兩種,一種是寄居在茅草屋外間廚房的房樑上,在那裏壘窩,當地人叫它“家燕”,只有黑、白兩色羽毛;另一種寄居在屋檐下,當地人叫它“麻燕”,除黑、白羽毛外,背、腹部有土黃色羽毛,比家燕略顯大些。它們除共同習性外,也有一些區別。據我兒時的觀察,家燕壘的窩是敞口向上的,略顯粗糙。而麻燕的窩是貼着房檐向下形成不規則的扁平型,裏面空間很大,出口很小很緊,窩壁全是“芸豆”大小的口泥,窩裏絮着的全是羽絨類,很是溫馨。

我的記憶越發膨脹起來。由於是爲燕子而來,滿腦海全是關於燕子的記憶……

我很小的時候,家裏日子“緊巴”,燕子飛回時,正是青黃不接,沒有任何口頭零食,糖塊都沒有。我正饞癮難耐,忽見燕子飛回,,便央求姥姥抓燕子燒着吃。姥姥說,這燕子不但不能吃,連碰都不能,抓了燕子將來要瞎眼的。從此我便對燕子有些恐懼,總是敬而遠之。

可燕子又是誘人的。它乖巧的體態,敏捷的飛技,呢喃的叫聲,總在吸引我去看它。我慢慢發現,燕子很少落在樹枝上,而是特別願意落在電線上“唱歌”。電線上挨排落着幾十只燕子,嘰嘰喳喳地叫着,像是多聲部重唱。我努力去聽,品味着,忽而感覺它們是在比賽,一場查數比賽。有節奏,有休止符,有長短音。從一查到九是一口氣的,速度極快,突然停止,休止半拍,然後一個長音“十”。它們一個個輪着查,再三兩個同時查,後來幾乎一起查,然後歡快地飛走了。

我的觀察得到了姥姥的證實。姥姥說,燕子以查數爲娛樂性語言方式,很願意在一起比着查數。

姥姥還給我講了燕子和癩蛤蟆比查數的故事。燕子一生“專攻”查數,感覺語速相當快了,在這自然界中無“人”與之相比,便有些傲氣。但也不敢貿然“立擂”。爲了炫耀自己,便找了它們認爲世上最“窩囊”的物種——癩蛤蟆,要與之比查數。癩蛤蟆說“然———也———”。於是,燕子使出最高手段,從一查到十僅用一點五秒。只見癩蛤蟆不慌不忙,從容地以宏亮的聲音喊出“倆———五———一十”,僅用了零點九秒。

我很爲姥姥的故事折服,更爲癩蛤蟆的智慧折服。姥姥接着說,對於癩蛤蟆的查數方式燕子是不服氣的,因而總是圍繞在癩蛤蟆生存的地方——水泡子邊飛舞着,不停地查着數。癩蛤蟆也不服氣,越是燕子多的時候越是“呱呱”地叫個不停。有一次,燕子竟和癩蛤蟆吵了起來。燕子說,你只能在陸地上爬行,遇到麻煩像烏鴉一樣鑽到水裏,有什麼出息,你們能飛上天嗎?癩蛤蟆也不示弱,說,你們整天在空中飛來鑽去,都?得沒“人”樣了,我們的體態多麼“厚重”,多有福氣!燕子說,我們盡吃蟲類,全是高蛋白,營養豐富。癩蛤蟆說,我們專吃“飛禽”,味道美極了。燕子說,我們可以飛着吃,美着呢!癩蛤蟆說你們飛來飛去,四處找食,有時一天也找不到吃的。我們是吃“等”食的,只要想吃,把嘴一張,原地不動,那食物自然就吸到肚子裏……。燕子和癩蛤蟆的嘴仗打了不知幾萬年,怕是永遠都打不完,永遠也不會有輸贏。我在想。

天氣涼了,燕子逐漸少了起來,忽然卻沒有了。我又問姥姥,姥姥對我講,冬天了,燕子要到南方暖和的地方去過冬。冬天在冰天雪地的北方找不到吃的`,會凍死餓死的。等來年天暖和了,就都飛回來了。我說,它們能找到家嗎?姥姥說,燕子的記性好着呢,永遠都能找到“家”。我爲此而慶幸,但又有疑問,因爲燕子都是同樣的,沒有辦法證明明年來的燕子一定是去年的那一“家”。我說,把燕子腿上系一塊紅布做個標記,不是能證明嗎?姥姥說,這千萬使不得。燕子要飛過長江的,長江很寬,繫了布條飛時兜風費力,飛不過長江的,飛到長江中間就飛不動了,掉到長江裏會淹死的。我有些毛骨悚然,更替燕子擔心着。哎!這燕子,我怎麼搞不懂你,你總有那麼多的故事,又總有那麼多讓人掛心的地方……

我的思緒飛舞着,四周無人無物。一聲汽車的鳴笛把我驚醒過來,很是嚇了一大跳。一個魁梧的漢子從車上下來,似要說什麼,但又未說,看我直髮愣,似僵在那兒一樣。我也仔細打量着。因爲到老家了,總該有熟悉的身影。我的腦海裏快速閃現着記憶,我猛地張開雙臂,忘情地喊着“春生子”,便擁抱在一起。

春生子大我一歲,沒念過多少書,可他能講故事,有“說書”人的本事,平時說話也像講故事。他叫着我的小名說“根兒”,是你嗎!我說,是我,我的眼睛有些模糊。

他不容分說地把我拽上車,把車掉頭,徑直開到一個很大的院落前。四間好大的房子,外觀十分漂亮。到了,這是我家,他說。在我下車的當口,屋內走出一位很爽利的婦女。我對她已經沒有記憶。因爲她是從三十里外的鄰縣嫁過來的。她們結婚時我雖然當過儐相,也無太多印象。春生子對她說,“根兒”回來了,還記得他嗎?她愣了愣神說,“還有點兒當年的模樣,沒正形的“根子”,咋這些年才死回來。”說得很親切,我驚訝着,不知說什麼好,只是咧着嘴笑着。她緊着把我讓到裏屋,用袖子擦了擦炕沿,讓我坐下來,又忙着找煙,倒水,一邊忙着,嘴也沒閒下來,開始向我數落着,你哥不時念叨你,說你有大出息了,這多年不回來一趟,也不想咱這土坷拉。我有些不適應,又有些臉紅,我在想怎樣回答她。不知自己有多大的出息,我只哦———哦———地答應着。“你哥脾氣怪”,她接着數落,“孩子們都嫌他”。此時兩隻燕子歡叫着飛進屋裏。可能見有生人來,在堂屋裏打個轉兒又飛走了。“就說這小燕吧,別人家都不養了,全屯子就咱家養,孩子們說不衛生,他跟孩子們瞪眼睛”。她還是數落着。

春生子有些尷尬,自我解脫地說,現在都是這新房子,玻璃窗,廚房都吊了棚了,看不見房樑,燕子沒壘窩的地方,進出沒洞口。這時我忽而想到,小時的茅草房門窗都是用窗戶紙糊的,而且都留有洞口,那塊窗紙呼嗒着,專爲燕子出入。“因此都不養燕子,”他接着說。

說着,他把我拉到外間,看他怎樣“養”燕子。只見靠北牆的棚頂下面有兩個燕子窩,是壘在兩塊釘上去的木塊上面的。下面大約五十釐米的地方又釘着木塊,抻拉着網狀的東西,鋪着報紙,上面有燕子的便物。我明白了它的用途。他又讓我看門窗,那門窗的玻璃上割開一個洞口,類似風窗。我知道是“燕子道”。

還有比我更癡情的,我在想。我只是喜歡燕子,但從未對燕子這樣關心過,我慚愧着。

聽說我的歸來,兒時的伴兒都來看我。“成羣子、二黑子、歪脖五……”輪着請我喝酒。令我惋惜的是,並沒有誰家象春生子這樣護着燕子。

臨走時“五丫”準備了一場“宴會”,來的人很多。五丫是男的,因爲他的“身上”是四個姐姐,他的母親我論着叫舅媽。爲了讓五丫好“養活”,纔給他取個姑娘的名字。五丫在屯子裏是有威信的,因爲他當了鎮裏的副書記。現在雖然“二線”了,仍是有地位的,屯裏的人都看重他。這樣“隆重”的場合只有他做東纔是最高規格。我仍然慚愧,我是貴客嗎?不是,但在他們看來,比貴客還親切。

席間,說不完三十年的離別,三十年的變化,三十年的思念。而我還是和他們說起了燕子,問他們燕子的現在是怎樣生存的。他們都有些驚詫!是呀,家家都不養燕子了,燕子怎樣生存呢?都說不大清楚。我心裏有些悲涼。“小結實”突然說,今年怎麼沒看見多少燕子呢?這一說,大家都感到今年的燕子特別少,又都說不清原因。春生子說,八成是南方的這場大雪災,怕是燕子受了“害”了……。我不敢按這個思路想下去,這太可怕了。

回程的路上,我一直爲燕子祈禱,燕子是“靈物”,我相信等天氣再暖一暖,它們都會回來,因爲這裏是它們的“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