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媽媽每次出門是否都如此，我把我見到的這種現象叫出門恐懼症，或許對或許不對。
每次媽媽一個人去南京我都要求同行，都被媽媽拒絕，老人家一邊拒絕得藕斷絲連，一邊又一個人偷偷走了，我知道她內心的矛盾，她想要人陪，她又不願意耽誤我們的工作。
今年放假的時間提前，剛好趕上媽媽去南京複查的日子，老人家沒推遲讓我陪着。
出發前一天晚上，我趕過去，媽媽在做飯，老人家一會忙着，一會忙那，一邊擔心孫女留給別人帶不放心，一邊想着老伴在家沒時間好好做頓飯吃。一直到晚上八點，纔想起打電話問問兒子怎麼還不回來。
小弟八點多鐘回來說:“我是打電話回來告訴媽今晚不回家吃飯的。媽的聽力是越來越差了”
媽媽耳朵真的越來越不好，說話不大聲就聽不見，媽媽說這是長時間吃藥的反應。
飯後幾次催她休息，她就那麼做沙發上看電視，一直到十點多，纔去房間。
“不洗澡嗎？”
老人家把衣服收了收，“不洗了”
往牀上一躺，又坐了起來:“我去洗澡”。
“那快去吧，快點洗洗睡覺”
“媽，你要帶的東西收好了嗎？”我不放心。
“收好了”
說着老人家就開始從這個房間到那個房間，從這個櫃子到那個櫃子找東西。
不是說都收好了嗎？或許是出發前的焦慮我想。
“下車後路難找呢，不知道從哪個門出去，不知道坐哪路公交車，去哪裏找公交車，坐地鐵不會打票，不知怎麼轉站，不停的問，不停的問，說話人家又聽不懂……”
一屋子媽媽的身影，一屋子媽媽的'嘮叨，一屋子我的心疼。
每一次出門對於文盲的媽媽是多麼的不易呀，她又是那樣的要強，那樣的倔強，從她每次藕斷絲連的拒絕和決絕中，我一直知道她的堅強背後的脆弱。如果不是剛好的時間，她又要一邊害怕，一邊剛強，獨自出發。
“睡吧，沒事，到那邊我找路，順便幫你把路理順了，下次你一個人去時好摸。”
“怎麼理得順呀，這兒一個門，那兒一個門，看不過來。”
“那以後我都陪您一起去不就行了嗎，快休息吧”
“唉，你們哪有時間呀？”
哪有時間呀？時間都去那兒了，爲什麼陪爸媽的時間就不可以有呢？
“我請假，沒事。”
“你們哪有時間呀？”媽媽一邊找東西，一邊又自言自語。
我知道他們或許沒時間，但我有時間，爲了爸媽，我一定要有時間，我知道她下次或許還是會一個人偷偷走。
“明天五點四十的車，這離車站遠，要早點起來。”媽媽說。
“我知道，您快上牀睡覺吧”我困的早都睜不開。
老人家終於上牀了，我趕緊關了電燈。 “睡吧，明天我叫您。”
“電燈開下來，我找個手機。” 剛躺下的媽媽又起來了。
“快睡吧，明早找。”
老人家已經自己起來開了燈找來手機。“手機看時間”。
“我手機調鬧鈴了，您快睡吧”
正式睡覺現在開始。
剛要睡着了，有亮光一閃，睜開眼睛看媽媽在翻手機。
“快睡吧，媽，天都要亮了”
“你睡吧，我看看時間。”
“我調鬧鈴了，您快睡，明早我叫您。”
老人家放下手機開始睡覺，一會又看手機。來來回回一夜，天也快折騰亮了，趕緊起來，洗漱完畢，沒有吃早飯，媽媽就催:“快走，馬上趕不上車”。說着老人家輕輕關了門，提起包就走，是跑。
小弟不是說要送我們去車站嗎？看老人家那關門手腳是怕吵醒小弟了。
到樓下叫了輛出租車，老人家無比慶幸。“以前都要到北邊才能叫到車，今天還真好運，一下樓就有出租車”。
我們提前一個小時到達車站，媽媽怕暈車堅決不吃早飯。
上車了，媽媽好像是安靜了，一路很多時間在睡覺。
外面一直下着雨，從家裏到南京，我很困，沒心情聽雨，也沒精神看車在的風景，媽媽一睡覺，我也就閉上眼睛睡覺。
一路上，先生不放心打來幾個電話，媽媽閉着眼睛問是誰打的電話，然後又沉沉的睡去了
下車了，我讓媽媽跟着我，走哪裏，去哪裏？
“問穿制服的那些人，只有問他們。”媽媽在身後又顯示出緊張。
在此我要謝謝南京站的那些好心的警察，能有耐心聽完媽媽的家鄉話，猜出媽媽要表達的意思並指路給我的媽媽。
媽媽怕我也像她一樣，很不放心，一直到我帶她老人家找到公交車，她才安心。“還是識字好，你外婆就捨不得讓她的子女唸書，以前那個黃先生就喜歡我，不要我學費，你外婆也不讓我念……認不識字，說話人家也不懂，人生地不熟的，誰又有耐心聽你說話……”
我知道媽媽又要說她最傷心的事了，從我記事起就一直聽她說這個件事，我知道她心裏的不甘。
我帶媽媽來回熟悉了一下路，我想，下次哪怕老人家再一個人偷偷來，應該也沒以前那麼多的焦慮了。
到南京的第一個晚上，媽媽早早睡下了，睡夢中還會彎起嘴角，像似開心的樣子，我守在媽媽夢的邊緣，聽着外面的雨聲，敲打着內心的橫撇豎捺，久久無法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