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缺月圓現代散文

火車急馳在回家的途中,望着窗外美麗的景色,我的心被揪緊。再有三個小時就踏入故鄉的地界了,環境會依舊嗎?人呢,更有什麼變化?

月缺月圓現代散文

五年了,在外漂泊了五年,我成熟了許多。成長的同時感覺自己心老了,老得我無法認識自己。媽媽打來電話說,家裏一切都好。前年蓋了新房,爸爸還是幹他的老本行,女兒乖巧地上了幼兒園,日子過得蠻不錯。唯一牽掛的是我的婚事,媽媽哽咽地說英子還在等我呢,難道讓他們二老死不瞑目嗎?每每聽到她這種口氣,我就心痛地掛段電話。

離婚三年了,我的心一直游來蕩去,恨自己,問自己,卻騙不了自己。那個至愛至深的女人她如今過的怎麼樣呢?可曾想起了五年前對她萬般癡情的我?可曾想起終身難忘的歲月裏那個無知的小男孩?

五年以前的暑假,我在縣城舅舅的店裏幫忙照管生意。店很大,分店有幾個,我每天從早忙到晚,還僱了幾個女孩子和我一起幹,人手還是不夠。因爲舅媽吝嗇,付的工資低,許多女孩子來了又走了,我也頭疼不已!

這天進來一個女孩,說她頂替女工燕子幾天。問我能行嗎?我上下打量着她,長的還算標緻,就是穿着很樸素,尤其是腳上那雙布鞋與她極不相稱。她低頭不敢看我,只唯唯諾諾等着。我說先試試吧!

我吩咐她做什麼,她一一照辦,話少的可憐。手和腳卻不停忙活着。一整天臉緊繃着,好象誰吃了她的飯似的。

我敲敲桌子:“喂,你的名字呢?”

她頭也沒擡回答:“叫我玲姐好了,”

“啊?我沒聽錯吧,你比我大?”我吐吐舌頭,瞪大了眼睛!

“我比你大兩歲,不想就不叫了,隨便吧!”她繼續幹活。

晚上下班已是十點多,別的女孩子進入了夢鄉。我去庫房的時候,發現她在小聲地嗚咽。看見我進來,她慌忙拭去腮邊的淚水,尷尬問我怎麼還沒休息?我以爲是她嫌活重工資低,就安慰她明天給舅媽說說。她極力阻止我,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這樣!千萬不要這樣好嗎?我呆不了幾天的!見她如此神情,我心裏很不是滋味。

舅媽答應加工資,女孩們高興的蹦跳,她躲在陰暗的角落心情仍然沒有好起來。一個女孩子嘰嘰喳喳告訴我,她和丈夫吵架了,兩歲多的女兒還不會走路,孃家媽管着呢,她心裏大概放不下孩子吧!我心震驚了一下,她青春的樣子不象結婚做母親的人啊,怎麼會是這樣的結果?

她做事很踏實,女孩子們欺負她老實,搬箱子卸貨總是推她上前,她從來沒有怨言。她來的第四天,燕子來了。燕子告訴我她不想回家,讓我多留她些時日,還說都是老鄉,希望我照應一下她。她收拾東西了,我請求她留下來,她無可奈何地點頭,隨時感激的眼神蔓延着我的身心。

一個星期後,是發工資的日子,那晚下班女孩子們一窩蜂買衣服去了。她默默地上到樓層的最高處,站在陽臺上看遠方的燈火。我怕出什麼意外,趕忙揮手叫她下來,她搖頭大聲喊,沒事的,吹吹風,馬上就下來,放心吧!我追了上去,看見她的胳膊起雞皮疙瘩,不知道怎麼的,竟有一種擁她入懷的想法!

她穿着紅色的短袖,白色的長褲子,今天燕子給她買了雙皮鞋。這身打扮顯得她更年輕,她本來不醜,年齡也不大,只不過早婚逼她到了這種地步。

玲姐,你很不幸福嗎?我故意問她。

原以爲,幸福的定義是婚姻,現在看來,極其片面。她苦笑着。

那你不會離婚嗎?我繼續追問。

有孩子維繫,談何容易?她再次苦笑。

陪她聊了兩個多小時,燕子她們回來了。明天要早起,她必須得休息了,我卻輾轉反側不能入睡。我滿腦子是她的家庭,她的婚姻、還有她對我說的那些似懂非懂的話,上天真是待人不公啊!爲什麼要讓我在這個時候遇到她!她無意說這些,我爲什麼要有意聽下去呢?

我開始觀察她,並對她另眼相看,我和燕子套起近乎,只爲得知她的更多消息。我變得煩躁不安,做事情總是恍恍惚惚,丟三拉四!

女朋友英子來了,她霸道而且自私,和玲姐比簡直是天壤之別。要不是家窮,纔不會娶她。我雖然算不上高大帥氣,卻也是男人中的極品。五官端正,眉宇間透出的凌氣吸引了不少女孩子,還有這張能會說道的甜嘴巴,贏倒過多少女孩的芳心。唉,提到我那一貧如洗的家,女孩子們又望而卻步,女友英子幼稚地投懷送抱了,只差領那張結婚證,以及置辦酒席宴請親朋了。

我躲避英子,遲遲不提婚期。英子懷着三個月的身孕對父母哭訴,抱怨。父母下了命令,最遲的期限是元旦,否則不認我這個兒子!鬱悶啊,我該怎麼辦?燕子她們看出了眉目,大惑不解,她問我是怕結婚的枷鎖還是心裏有了別人?我否認了,我要是說出理由,她們會笑掉大牙的!

感覺時間很快,玲姐來了兩個星期了,對她來說好象是兩年,二十年。我知道她每天都在煎熬,早上起來眼睛經常腫着,她在想女兒,幼兒園的孩子每從門口經過,她的心會慌。我故意嚇唬她必須幹到年底,否則不付工資,她麻木地說事不管己,要是和她換個位置,說不定還不如她,並說我小小年紀怕什麼啊!在她眼裏,我是個小男孩嗎?她一直把我當弟弟看待嗎?又一次茫然!

有天,我實在忍不住了:“玲姐,想孩子了就回家吧,不要折磨自己!今天剛好去你那裏送貨,要不要坐上車回去看看!”

“哦,方便麼?”她的眼裏有了一絲驚異,“不影響你們嗎?”

“不會的`,我說了算!”我拍着胸脯保證!

到一個岔道口的時候,她要走二里小路,我建議司機小李順便送送她。小李看我的臉色行事,不去也不好意思得罪我。見到了她那慈祥的父母,還有她爬在土地上玩石子的女兒。女兒擡頭瞧見是她,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誰也制止不住。她抱着孩子,淚如雨下:“媽媽再也不走了,乖女兒,看給你買了什麼?”我的心疼加心痛,更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爲了女兒,她不來了。我的心也虛無渺茫,白天忙碌一點,時間好打發,晚上燈火闌珊,我會想起遙遠的她。不知道她怎麼樣了?發工資了,我猜想她會來的,不可能就這樣消失了。燕子卻說她幫忙領了,我的心又沉浮不定。

婚期逼近了,我讓燕子捎話叫她一定來參加我的婚禮。結婚前夕,她來縣城看我們了,憔悴了不少,抱着她那不會走路的女兒。我心酸地逗孩子,叫哥哥啊!孩子兩隻小手卻只顧抓住奶糖。她說給孩子買點藥就得回去了,看見我們大家好着她很欣慰。又說她沒辦法,孩子太小,身體又不好。我問她以後的打算呢?她沉默了,說她是怒其不爭,哀其不幸。

婚後,英子和父母在家,我還是呆在店裏,不過我天天出去送貨了。我喜歡看路邊的風景。女孩子走了一撥又一撥,燕子也出嫁了,她告訴我玲姐的女兒會走路了,她在家相夫教女。我的希望再次破滅了。喝醉酒的空隙,我心裏會無聲地哭喊着玲姐,我愛你,我想你,你知道嗎?醒了以後才發覺自己很稚氣。

女兒出生了,我回家沒幾天就和英子吵架,她變得不可理喻。她罵我心裏沒她,我不想爭辯,背起包又回到店裏。她撇下孩子追來了,在店裏大吵大鬧,說我心裏有鬼。我試圖接近她,好好改變她,也算改變我們的關係。

長時間和英子沒相處,我瞭解她的性格,我把工資交給她,給她買衣服、給孩子買玩具、我想這樣做肯定她滿意,我們會幸福的。我不願意重複玲姐的悲劇,誰知道她疑心很重,總是翻光我褲兜的錢,還跟蹤我!晚上百遍以上只准愛她一個,我說不愛她愛誰呢,她和女兒是我的全部啊!

婚姻的新鮮期過了,剩下的就是發黴。英子和其他女人一樣,嘮叨、猜疑、小心眼、嫉妒,每天面對她的百遍盤問,面對她愛我愛得瘋狂窒息的態度,我在心裏對自己說,真的完蛋了嗎?真的要結束嗎?和玲姐換位思考,真不如她了嗎?

費勁地、努力地生活了兩年,我和英子的關係走近懸崖。我們私下協議離婚了,當父母得知,母親氣得抓住我的衣服暈了過去!父親則老淚縱橫。英子不要女兒,說以後她難找,父母只有我一個獨子,抱着可愛的孫女不丟手。英子巴不得呢!我的心也跟着碎了。

一時間,離婚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我無法面對親戚和朋友了,更無顏面在這裏發展自己的事業。我決定去外面闖蕩,臨走之前我必須得見玲姐,見了我就甘心了。

秋日的下午,她在門口坐着,織着毛衣,很滿足的樣子。我忽然感到難過,不知是爲她還是爲我?請我進來,她指責我離婚,說每個家庭都有個過渡階段,苦難過去了就是陽光。我學她當初一樣的苦笑,說我沒她這樣的韌性了。她說離了後悔,不離後悔,對與錯沒人知曉和預料!不過,以後的路得自己走好,多珍重吧!

很想問她還把我當弟弟嗎?不問也看的出來,在她面前,我分明是小男孩啊,年齡是一個方面,婚姻的遲早也決定了我們之間的鴻溝。幾年的變化,她更加穩重了,很想多留會,沒有理由了——她要接女兒。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來,落日的餘輝照耀我們彼此的臉。千般不捨,又有什麼結果?我甚至連一句想她的話也說不出,更不要說別的了。

真想說是她影響了我,真想把這一切的罪過歸落於她,可她沒對我怎麼樣啊!前前後後只是我一廂情願,真如她說的怒其不爭嗎?她最後一句說,有臺階趕快下吧,不要癡心妄想、異想天開了,我們是凡人,有些事情終究出現不了奇蹟的!這句話纔是針對我,可我心裏卻翻江倒海。玲姐,你自始至終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我沒有所謂的奇蹟嗎?

她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我還要求什麼呢?

這一次的離去就是五年。五年間,我學到了很多,經歷了世態的炎涼,嘗試了人情的冷暖,尤其與其他女孩子的接觸,令我長了見識。城市的非常女孩不錯,可我覺得不適合自己了。當英子和女兒打電話說想我了,祈求我回家的時候,我心裏扯不斷的還是對她和孩子的思念,以及對父母對家鄉的依戀!雖然和孩子這幾年沒過多的感情,儘管我告訴自己無所謂了,可還是放不下!真如玲姐說的不離後悔,離了後悔嗎?

改變我生命的女人,佔據過我心海的女人,記住你的話了,有臺階趕緊下,不要守着一份不切實際的感情,根本不值得。我定好了車票,終於決定中秋節趕回。對她的感情,沒人懂,天地明瞭,讓我把她當姐記在心吧!

車停穩了,遠遠地看見英子和女兒微笑着向我招手,手裏的包由不得掉在地上,眼眶也霎時溼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