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夏至未至的散文

當木棉花開滿濱江路的時候溫暖的氣息已經鋪滿了大街小巷。氣溫似乎已經成型,沒日沒夜地輕柔拂面。老弄堂拐角的服裝店裏掛滿了五顏六色的單衣和汗衫,但還是老花紋土顏色的衣服最多,因爲年輕人已經很少有在這裏挑選衣服了,過幾個馬路的街道里已經佈滿了各色各樣的服裝商城,看來這個老舊的弄堂服裝店再過幾個春秋也該關門歇業了。服裝店門口常年坐着幾個老太太,嘰嘰喳喳談論着張家長李家短的,小孩子們在不遠處的弄堂口圍着賣冰激淋的車子眼饞不已。黝黑皮膚的中年人挑着他的擔子吆喝着從弄堂裏出來,擔子兩端掛滿了各色的雞毛撣子和芭蕉扇。街道上的人羣脫去了春秋的外套,連穿長袖衫的也已經很少了,滿街的短袖夏裝來來往往。看來,夏天到了。

關於夏至未至的散文

當惠子起牀時候已經將近九點,外面大大的太陽已經變得明亮起來,陽光透過厚厚的窗簾照在惠子牀上,立刻顯出一片模糊暗淡的光線。柔弱的光照在惠子朦朧的臉上,眼睛半睜着看看手機,然後放下,隨後就又恢復了平靜。等了大概兩分鐘,惠子猛地坐了起來,揉揉眼睛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伸伸懶腰走下了牀。惠子拉開窗簾,於是街道里的一片繁忙盡收眼底。強烈的光線一下子把整個屋子照耀得輝煌無比。

等到惠子收拾停當走在街道上的時候已經是將近中午了。惠子撥了益陽的電話,沒人接,然後又撥裏面回的是關機。惠子停頓了一刻,然後騎上車融進了熙熙攘攘的人羣裏。

惠子是個滿是妄想症的女孩。惠子常常想,自己要是一個公主該多好呀,哪怕再漂亮一點點,只需一點點就夠上公主的美貌了,可惜惠子不是公主,惠子只是惠子,惠子仍然能吸引着過來和過去年輕人的眼睛,但惠子眼裏只有益陽。

很小時候的惠子是個可愛的女孩。當惠子還沒有上學的年紀裏,全家人都誇惠子長得是多麼的可愛。鄰居大媽常常誇惠子多麼的招人喜歡。但至於是如何的可愛惠子已經不記得啦。惠子能記起的只有上幼兒園之後的事情。那時的惠子覺得幼兒園是個令人恐怖的地方,因爲那裏既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更沒有給自己講故事的奶奶,所以惠子不願去上學。因爲這事惠子在媽媽面前哭鬧了很多回,但是一點也不奏效。以往的哭鬧媽媽總能滿足惠子的要求,但這次不同。惠子每天從幼兒園回來總要纏着媽媽哭鬧個沒完沒了,嘴裏還不停嘟囔着媽媽我不想上學,但是隨着時間惠子哭聲越來越小,嘴裏嘟囔的也模糊不清起來,媽媽知道惠子瞌睡了,於是抱起還在小聲嘟囔的惠子,把她放在牀上,然後媽媽會在牀邊坐着笑。

在學校的時候惠子總愛一個人蹲在牆角邊找螞蟻,因爲惠子總想把螞蟻養在自己的繪畫盒裏,但是惠子經常找不到螞蟻。惠子就回家問媽媽,爲什麼沒有螞蟻,媽媽說,惠子,秋天都要過去了,等春天的時候纔有螞蟻呢。於是惠子在幼兒園的時候就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春天,每次回到家裏,惠子總不忘問媽媽一句,媽媽,春天怎麼還不來,是不是明天就來了。媽媽總是回答說,早着呢,等你穿上媽媽給你買的花裙子時春天就來了,於是惠子就天天盼着穿花裙子。

在惠子捉到第一隻螞蟻的時候認識了若曦。當時惠子正蹲在牆角邊聚精會神等待螞蟻從洞裏出來,當第一隻螞蟻探頭探腦地爬出洞口時惠子早已伸出了小手。這時候身後有個聲音對惠子說:“你在幹什麼呢?”

惠子回過頭,一個和自己一樣可愛並且扎着兩個羊角辮的女孩正聚精會神地注視着自己。

惠子沒有回答,然後女孩就說了:“我叫若曦,你呢?”

“我叫惠子。”惠子回答道。

“哦,惠子,你在幹嘛呢?”

“我在捉螞蟻,你看!”說着惠子伸出自己髒兮兮的手,一隻螞蟻在手掌裏爬動。

“你捉螞蟻幹什麼?”

“養着它呀,我可以把它養在我的繪畫盒裏,這樣在上課的時候我就不會因爲沒事幹而瞌睡了。”

“哦,那我可以和你一起捉嗎?”

“這個呀,可以,但是你要答應我不會給老師說。”

“嗯,好吧。”

在以後的日子裏惠子和若曦就成了形影不離的朋友。若曦是春天的時候才入學的,惠子比她早入學半年,但若曦是個好學的女孩,所以若曦被分到了惠子的班裏。就這樣惠子和若曦一直在同一個班級,一年級,二年級,小學,初中。

等到初中快要上完的時候,惠子家出事了。惠子的爸爸和惠子的媽媽開始整天爭吵起來,直到有一天屋子裏傳來碗和碟子破碎的聲音。第二天惠子被媽媽領着到學校辦理了轉學手續。自那以後這個地方惠子再也沒有來過。惠子被媽媽帶到了一個惠子完全陌生的地方。那裏沒有老弄堂,也沒有整天早上唧唧喳喳的鄰居吵鬧聲,當然更沒有若曦。那是一個有很大花園的住宅樓,路燈整夜亮個不停,每到晚上整個樓像一個個蜂房一樣亮起燈光,有時候很多房間並沒亮起來燈,這樣整個樓看起來像一個窮苦人穿的衣服一樣補補丁丁。惠子的媽媽沒日沒夜地哭,惠子不敢和媽媽說話,惠子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寫作業,一個人去新學校上課。沒多久以後惠子的爸爸和媽媽辦理了離婚手續。直到幾年以後惠子才知道爸爸在外邊新成立了一個家,所以離開了媽媽和她。惠子再也沒見過爸爸,惠子再也不想見到爸爸。

惠子和若曦的關係並沒斷,若曦經常給惠子打電話,聊着班裏有趣的事了,誰對誰有意思了,誰和誰放學的時候走在一起了。惠子還是一直笑個不停,惠子並不悲傷,惠子依然是那個可愛愛笑還帶一點傻傻氣質的女孩。惠子理解媽媽,惠子疼愛媽媽,所以惠子在媽媽面前從來不提爸爸。

若曦在初三那個夏天真正到來的時候來找惠子了。惠子熱情地給媽媽介紹若曦,並帶着若曦參觀了自己的新家,還逛了商場,去了書店。惠子和若曦決定,以後每週會打一次電話,他們還決定,等到高中畢業的時候她們要考同一個學校。

認識益陽是在兩年以後,再以後的事情了。這時候惠子已經快要上大二了。惠子和若曦如她們當初夢想的那樣,考到了同一所大學,那是一個比自己家鄉更加繁華的臨海城市。當惠子和若曦來到學校的時候夏天已將近尾聲,墨綠的樹葉也已經泛出麥黃來。學校很大,以致惠子在學校經常迷路。惠子和若曦報考了同一個專業卻分在了不同的班級,但是惠子和若曦還是如往常一樣形影不離。

剛上大學的惠子整天泡在圖書館裏如飢似渴的看着總也看不完的.小說,以致很長一段時間影響得若曦也經常往圖書館跑。開始的時候惠子由於看書忽略了很多事情,但慢慢惠子發覺有人喜歡上了自己,還不止一個,因爲惠子坐在班裏的時候經常會瞥到幾個男生看着自己如老太太說東道西那樣嘰嘰喳喳嬉笑不已。還有時候某個男生故意坐在自己前面和後面,做出一種欲言又止的表情。惠子討厭這些男生,惠子覺得他們世俗並且無趣。惠子從不主動和一個男生說話,除非萬不得已。哪怕惠子和某個男生說過一句話,那男生也會心如澆蜜喜不自勝,往往就會有了在同胞們面前誇耀的資本。

惠子是在一次無意中遇見益陽的。當時惠子因爲有事去到若曦班裏找若曦,剛好若曦不在,這時候正好益陽在靠門的位置上坐着發呆,惠子向他問若曦去哪裏了。益陽猛地回過神來,擡眼看到惠子,支支吾吾地問:“你說—說什麼?”惠子看着他一臉剛睡醒似的表情突然想笑,但是還是忍住了,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

“若曦呀,去幫老師拿東西了,她可是班長呀!”

惠子奧了一聲就離開了。之後惠子並沒覺得什麼,也沒再想起這個曾差點引起自己發笑的男生,但是有一天惠子和若曦一起吃飯的時候若曦神祕兮兮地對惠子說,有人喜歡你喲!惠子當時一愣:“哪有呀,別胡說。”

“你別不信,益陽都向我打聽你了。”

“誰,誰是益陽?”

“我們班的,那次你去找我和他說話的那個呀!”

“哦,不會吧?”

“你別不信,班裏很多女孩追求他呢!”

“哦。”

之後惠子沒再說話繼續無聲地往嘴裏扒飯。

從此惠子的心就再也沒平靜過,不時會莫名其妙地想起那次見到益陽的情景。不知爲什麼,惠子有時候突然會想起益陽。

益陽是個有點不把任何事放在眼裏的男生,做事總愛毛毛糙糙,還時常在回答問題的時候不斷撓頭向老師發笑,但又回答不出來。有時候益陽還會一個人坐在位置上發愣,還會略帶一點傷感的表情。不知爲什麼,越是這樣的男生越會得到女生的關注,於是益陽的追求愛慕者很多,但益陽就是看上了只有一面之交的惠子。

很快地益陽和惠子因爲若曦的關係而不斷熟識起來。惠子完全被益陽的一舉一動吸引了,直至惠子開始和益陽一起去網吧打遊戲,去超市購物,去商城買衣服。

在相愛人的眼裏時間永遠過的很快,在接近大四的時候益陽和惠子已經在外租房住到了一起。在惠子眼裏益陽依然是那麼的帶點傻孩子氣而又不失幽默。惠子是單純的,惠子在益陽面前是容易滿足的。於是惠子淡漠了學業,淡漠了理想,淡漠了一切曾經堅持的奮鬥。惠子開始滿足,滿足於擁有益陽,滿足於擁有和益陽一起組成的家庭,滿足於和益陽一起相處的美好。

於是故事回到了我們開始看到的場景,惠子從弄堂裏騎車出來給益陽打電話,裏面回話是關機。益陽昨天打來個電話說有事晚上不能回來。惠子並沒在意,自己在電腦邊坐到很晚一個人睡去了。這時候的惠子正騎車去到市場裏買菜,在走過兩個街區的時候,惠子突然想去看若曦,因爲有兩個星期沒見若曦了。現在都實習了,若曦也在外邊租了房子,正是惠子在去市場的路上,於是惠子騎車拐上了去往若曦租住的地方。

惠子把車紮在樓下,若曦住二樓,惠子走上了樓梯,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惠子拐過第一道樓梯彎的時候惠子停住了腳步,二樓的樓梯口處益陽曖昧地摟着若曦正要向下走,於是雙方都停止了腳步,似乎時間也隨即停止,益陽摟抱的姿勢也顯得十分的尷尬。突然惠子猛跑下了樓,頭也不回地衝出了樓道,跑到了街道上,然後又跑向了下一個街道,後面留下一輛紮在樓下的自行車孤單地看着自己的主人不停奔跑,不停奔跑,不停無聲地奔跑,直到在街道里消失不見。

惠子再沒見到益陽回來。這時候惠子已經收拾好行李,正去到車站的路上,出租車外晃動的街道在眼前一閃而過,惠子忽然又回想起小時候自己和若曦在捉螞蟻的時候說話的情景:

“你在幹嘛呢?”

“我在捉螞蟻,你看!”

“你捉螞蟻幹什麼?”

“養着它呀,我可以把它養在我的繪畫盒裏,這樣在上課的時候我就不會因爲沒事幹而瞌睡了。”

“哦,那我可以和你一起捉嗎?”

“這個呀,可以,但是你要答應我不會給老師說。”

惠子想到這裏苦笑了一下,把螞蟻看作益陽是多麼的合適不過呀,原來上天早已在自己小的時候告訴了自己多年後的這一切。惠子開始想起爸爸,惠子開始憎恨爸爸。看着窗外的惠子突然感覺自己和這個季節特別有緣,自己認識若曦是這個季節,爸媽離婚也是這個季節,認識益陽在這個季節,自己離開也是這個季節,是不是上天一直把自己安排在了這個季節裏。窗外的大白楊樹葉子已經泛出墨綠,刺眼的反光預示着這個季節就要過去,夏天馬上就會來到。惠子恨透了春天,恨透了這個給自己帶來無限悲傷的季節,惠子渴望着夏天快些來到,快些讓自己離開這個季節。

遲遲未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