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錢罐散文

今天適逢大集,集市上人頭攢動,喇叭裏的各種叫賣聲格外的刺耳,小販們左顧右盼,寬大的草帽怎麼樣也遮不去他們披星戴月的風塵,“你好老闆,買一個存錢罐吧!”一個十分蒼老的聲音從遮陽棚傳過來,“如果你能多買幾個,我可以送你一個。”我的眼神落在了一個黝黑的面孔上。老人家七十多歲的樣子,花白的鬍子幾乎把嘴脣給藏了起來,額頭的褶皺深深的,水泥地面上鋪着一塊不大的藍布,一個個憨態可掬的存錢罐整整齊齊排列着,高低大小不一,動物人形應有盡有,有的還被點了胭脂。我瞪大眼睛仔細欣賞着,不由得記起了幼年時候我鬧着要母親給我買一個存錢罐的事……

存錢罐散文

八零年,恆古不變的道理被改寫了,開始分田到戶了,喜悅過後,迷惘充斥在父親和母親的心頭。依稀記得生產隊裏羣收羣種的場面,雖然熱烈,但是收成確實不好,一年下來每一戶得到的糧食實在是太少了,甚至常年都在餓肚子。如今資產要分到戶了,牛、大車,歸了大膽的人,父親雖然是小隊的會計,可是爲人忠厚、手腳乾淨,留給我們的家業就只有一杆稱十斤的秤和一把磨去一半筆尖的黑色鋼筆。耕地倒是不少,大概十幾畝的樣子,可是這播種着希望的`地實在是太貧瘠了!沒有耕牛,只有靠家裏的那兩把三股鐵叉。雞叫一遍,父親和母親就起來了,磨盤刷得乾乾淨淨的,開始磨玉米、地瓜幹糊。那時候我也懂事了,一聽見大人起來也跟着爬起來,揉着惺忪的睡眼,抱着磨棍暈三瓜四地跟着轉啊轉,一大瓷盆磨完,恰好是啓明星精神抖擻的時候。剛停下手,父親就扛起了鐵叉,伴着稀稀疏疏的雞鳴,開始到田地裏耕作了。母親同樣的忙,烙完煎餅後還要弄點菜給父親送去,鹹菜是當時的主打菜,還有韭菜花和蘿蔔豆子。忙了一天的父親晚上回來了,月光下的鐵叉尖閃着寒光,叉柄上盛水的二罐子輕快地晃來晃去,在他那黝黑的臉龐上,汗水爬過灰塵的蹤跡清晰可見。“弟弟妹妹,咱爸回來嘍!”我的吆喝聲最有效果了,接着就是把父親圍成一圈的小手,那隻很粗糙卻又很溫柔的大手便按在了我們的腦門上……

儘管父母親在這片黑土地上投入了全部的精力,可是靠天吃飯的年代卻是最無情的,每年都是旱澇不均勻,尤其是我們家攤到的那片窪地,夏季播種的東西基本上是不收成的,連着幾天的大雨後,播了玉米還可以露上半截,播了大豆就慘了,肯定是蹤影皆無。遇上旱天,麥壟裏裂開的口子都可以塞進去一隻腳,玉米苗有時候葉子幹掉了,剩下的心尖尖的,外皮也乾乾的,細細的形狀與剛離地面的竹筍差不多。那麼多的地,平均產量卻少得可憐,一季下來也就是四千多斤,再交上上千斤的公糧留點口糧後,剩下的全部賣了才收入幾百塊錢,還還賬買點碳銨和種子,口袋裏始終是癟癟的,要存更多的錢,那簡直是天方夜譚。父親不愛裝錢,總是把錢給母親放着,家裏從來都沒有放錢的傢什,母親牀頭的那塊藍布便是十八塊八毛八的住所。

四月十六逢會,恰好是可以閒一閒的時候,父親便早早地弄好了排車,綁好了兩個小板凳,還給我們每人五毛錢。

當時老街逢會,可熱鬧了。賣糖葫蘆的扛着個麥秸把子轉啊喊啊,賣小花車的看見有孩子過來就放在地上推,噠噠噠的響個沒完,有個拍着腰鼓的人揹着一大串花鼓,眼神還一溜一溜的。玩雜技的帳棚搭得很高,周圍都圍得死死的,只留下一個出進口,只有買了票纔有資格進去,圍在四周的布上的海報上畫着老虎、獅子、長頸鹿,最先賺足了我的眼球。

晌午的太陽簡直就像個大熔爐,焚燒着每一個角落,弟弟妹妹一個吹着小“水雞”一個推着小花車,卻沒有讓我如意的。“兒子,你咋不要玩具?”父親問我的時候,慈祥的眼神裏閃現着期待,我搖了搖頭,拽緊了他的衣角。轉過街口,剛過郵電局,一幅景象把我給驚住了,寬闊的地面上鋪着一層厚厚的雨布,上面擺放着各種各樣的存錢罐,小兔子、小豬豬、大象,每一件都是活靈活現、栩栩如生。我迫不及待地蹲下來,挨個摸着瀏覽着它們的面容,小豬豬胖胖的,尾巴蜷在屁股上面,耳朵伸到了前腿上方,嘴巴撅着,鼻孔就像兩個鎖眼,窪窪的眼窩裏眼球如豆,一種憨態可掬的形象。剛要拿起它,母親一下子拉緊了我的胳膊,口裏不住地規勸:“孩子,買別的吧?這個一不注意就會碎的!”“我就不!”牛脾氣又來了,因爲父親給我錢的那一刻我就有了把錢存起來的想法,在我的執拗下下,母親無奈,終於買了一個最便宜的小豬豬存錢罐。

小豬豬是瓷的,它陪着我度過了童年到少年的黃金時間,我把父母親給我的零錢都小心翼翼地裝進小豬豬肚子裏,每當它的肚子滿了,我就抱着它在炕上將一枚枚硬幣全倒出來,數了一遍又一遍,雖然是一分二分五分的居多,但是聚集的多了,還是可以貼補一下家用。九零年,農村整改,規劃排房,衝路衝到誰家誰家就要搬走,我們家被衝得最厲害了,只剩下祖上傳下來的三間草房,自然也就在搬遷之列。父親去世的陰霾還沒有消散,上天卻又給我們下了“逐客令”,我那幼小的心靈在惘然裏漸漸也學會了堅強。

“老公——”老婆用勁搖了搖我的肩膀,她的手裏拿着兩個小豬豬,“喜歡嗎?”美麗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