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拿什麼來報答你,我的母親散文

人生最大的幸福莫過於愛與被愛。

我該拿什麼來報答你,我的母親散文

當許多人把愛狹義地界定爲男女之情時,可曾想過,有一種愛,如盈盈月光,鋪滿我們生命的每一個角落,有一種愛,是瀟瀟春雨,滋養着我們生命的土壤。這種愛,雖無聲,卻是你最溫暖的懷抱,最篤定的心安。

今夜,在柔和的燈光下,當我習慣性地端起母親爲我新沏的熱茶,不經意中看見了母親鬢邊的白髮,儘管她的笑容依然可掬,我卻分明看到了笑容背後隱藏的疲憊。經歷了大半個世紀的風霜,母親還是那麼地要強,依舊得體的穿着,依舊大方的行事,家裏家外四處張羅,大事小情悉心安排,但終究敵不過時光匆匆的腳步,時不時會手痛腳麻,時不時會染上風寒,甚至,有幾回看到她興致勃勃地坐在電視機前,卻握着遙控器沉沉睡去。

不得不承認,母親老了,老成了一座年久失修的燈塔。

看着她日漸消瘦的面龐,心不免會隱隱作痛。我曾經如花的母親,在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平凡瑣碎裏,在悄無聲息的斗轉星移中,終於開始垂垂老去,而不再年輕的我們,卻還是她眼裏未曾長大的孩子,被她百般地呵護着,寵愛着,習以爲常地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卻不知道如何回報。

很想在時光的長河裏打撈些什麼,爲自己和母親留下些什麼,可是每每提筆卻又放下,因爲我不知道從哪裏作爲切入點,才能寫出母親隱於平凡中的不平凡,也不知道我的拙筆,對不對得起辛勞一生的母親。在我的眼裏,母親就象一隻吐絲的蠶,一輩子只做一件事,那就是守護着家和孩子,哪怕爲此而耗盡心血,亦無悔無怨。我不知道我的拙筆,能不能寫出母親的深恩,只想在今晚,忽然心動的今晚,踩着時光軸,回到母親的歲月,回到舊時的記憶,去解讀我慈愛的母親。

母親出生在解放前,是一個地道的大戶人家,土改前家境富裕,有田地布莊,有僱工佃戶,幾個叔伯長輩時任各地市銀行的行長,而爲人正派,精明能幹的外公則留在家裏打理大小事務。母親在外公身邊長大,耳濡目染外公的行爲處事,她的眼界與格局總有些與衆不同,這也是她一生受人讚賞,大氣的所在。儘管,母親終究沒有享過多少清福,也無緣接受高等教育。解放初期,她和所有地主的兒女一樣,受家庭成分的牽連,沒讀幾年書,就被放逐在廣闊天地裏,再無緣踏入學校的.大門,這是品學皆優的母親一生的遺撼。

母親的生不逢時,反而造就了她的倔強與聰慧。14歲時,母親就打得一手好算盤,做村裏大食堂的會計,白天出工,晚上算工分口糧,從沒半點差錯。成年後,她又憑着一本裁剪書和一把尺子,學會了做裁縫,她做的呢子服中山裝件件筆挺,做的棉衣襯衫樣式新穎,因此很受人喜愛。

23歲那年,母親經人介紹嫁給了當兵的父親,從此以後在城裏落了根。兒時的記憶裏,我們的日子雖然清貧,但卻過的要比左鄰右舍哪一家都滋潤,哪怕是在缺吃少穿的年代,我們也不需要在飯裏摻上雜糧來餬口,也不愁沒有煤餅柴禾之類的燃料,穿在身上的乾淨清爽,鋪在牀上的柔軟舒適,這一切都歸功於母親的吃苦耐勞與持家有方。

母親從來沒有自我,圍着鍋臺操勞了一輩子,儘管她有許多次踏進工廠大門的機會,但終究因爲放不下兩個年幼的兒女而一次次放棄了,雖然在當時,做一個有固定職業的工人是多麼地令人神往。

如此想來,我更加確定自己是個不孝的人,一生當中不知道惹過母親多少的眼淚。生我的時候,母親還在工廠上班,產假期滿,把我寄養到鄉下時難捨的眼淚;因條件艱苦,被蚊叮蟲咬而患上了敗血症,命懸一線時母親焦慮的眼淚;清創換藥,漫漫康復期,在我驚恐的呼號聲中疼惜的眼淚;百日咳時,母親憂心仲仲,遍尋良方,無數個不眠之夜,無數次淚灑衣襟……

對於過去的艱澀,母親從不抱怨,反而會在與我閒聊起往事的時候自責,說自己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職責,沒有一個好的體質,沒有照顧好我,才使我體弱多病,經歷了那麼多的磨難。其實我知道,母親給我不只有愛,而是生命的呵護,能給我的她都給了,不能給的她也想盡辦法給了,如若還有不周,那就是我的不孝,讓母親平添了憂慮。

母親懷我的時候,在東方紅五金廠上班,強烈的妊娠反應,使母親聞不得食物的氣味,吃不下任何東西,從懷孕初期開始折騰到七八個月大,母親苦不堪言,也沒有想到要放棄過我。生我那年又特別寒冷,哪怕是在溫婉的江南,冷也不是一個形容詞,而是真正意義上的冰凍三尺,滴水成冰。本就虛弱的母親受了風寒,患上了產媷熱,病後再無半點奶水,是用奶粉把我養大。

產假期滿,母親不得已把我寄養到鄉下,每月十幾塊錢的糖和奶粉,外加抱人工資,相當於當時一個普工大半個月的收入,母親節衣縮食,從不曾委屈過我半分。後來的一場大病,更是雪上加霜,在杭州兒童醫院,面對昂貴的醫療費、護理費、營養費,父母異口同聲,寧可債臺高築,也要用最好的醫生最好的藥,全力以赴把我救治。

母愛深深,何以爲報?

記憶的畫面被一頁頁翻過,我最願意停留在小時候,回到兒時一家四口居住的小院,那時的生活雖然清苦,但是時光清寧,沒有過多的煩心雜事。整潔的四合院,木質結構的老樓房,每天都充滿了歡聲笑語。早上,母親送我們去上學,中午接我們回家,在冬日的暖陽下,吃母親精心調製的飯菜,聽收音機裏說書人高一聲低一句的解講與評說,是多麼的幸福。哪怕只是一碗拌着豬油的菜泡飯,母親也做的有色有味,那碧綠的菜蔬,那白淨細滑的飯粒,吃在嘴裏滿口生香。

炎炎夏日,母親在井水裏冰鎮好西瓜,切好放在桌子上。寒冬臘月,母親早早生爐做飯,熱氣騰騰的飯菜,誘惑着我們回家的腳步。只是那個時候到底年少,我很難體會母親爲我們所付出的辛勞,只是偶爾從夢中醒來,看到母親還在昏暗的燈光下踩縫紉機,夜深了還坐在椅子上給衣服翹邊鎖鈕釦眼,也只心疼地對母親說一聲,媽,你先睡覺吧,明天我幫你來鎖釦眼,而母親總是笑笑說,快睡吧,明天早起要上學的。

母親沒有機會讀好書,因此特別希望我們好好讀,她深諳一個道理:“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所以爲了我們有一個好的未來,她竭盡所能,就算再辛苦也要供我們讀最好的學校,她總是說,這一生,她沒有什麼值得炫耀的東西,唯有我們姐弟,是她最大的財富,是她生命裏的寶。

女人固然是脆弱的,但母親是堅強的。多少個春秋冬夏,多少次寒來暑往,母親的酒杯裏永遠盛滿了愛,就象那首被世人傳唱的《母親》那樣,母愛無處不在,小到雨中的花折傘,小到入學的新書包,小到愛吃的三鮮餡……

成長的足跡,寫下了母愛深深。春天,隨母出行,看彩蝶紛飛,看花兒綻放,歡呼雀躍聲中,童真的眼眸定格下萬紫千紅。夏天,羣星璀璨,在溫柔的輕吟聲中,在蒲扇輕搖的習習涼風中,依偎着母親的懷抱,安然入眠。秋天,夜,微涼,昏黃的燈光下,母親靈巧的雙手將無限關愛織進厚厚的毛衣,縫進密密的針線。冬天,雪花飛舞,母親的愛更是紅泥火爐的暖,無微不至,暖入心懷。

買菜、做飯、洗衣,伴讀,文弱的母親日復一日,用溫情撐起了家的半片天,用和風細雨,滋潤着我們成長的每一步。

母親的字典裏,從沒有重男輕女這個詞,相反對我的照顧和寵愛要比弟弟更多些。小時候只要弟弟有的,就絕不會少了我,長大後,弟弟小有成就,母親把重心更放在我身上。工作、學習、結婚、生子,每一天都有母親的陪伴,每一步都寫下母愛深深。

母親是平凡的,卻又是那樣的不平凡。她常常教導我們:“作惡之人是磨刀之石,未見其損,日有所虧。行善之人是春園之草,未見其長,日有所增。”她用寬容大度化解着各種矛盾,用真誠無私書寫着至美人生,讓我們即便在物慾橫流的世界,也懂得把真情種在心田,不會迷失方向。

母親是普通的,卻又是那樣的不普通。她用真情築起堡壘,讓我們心有所依,哪怕走的再遠,也找得到心的歸途。她爲人通達,處事幹練,當我們被煩心事困擾,情緒低落時,她的一席話總能爲我們解開心結,讓我們茅塞頓開。她熱愛生活,也會用鏡頭記錄下生活的點滴,還練的一手好字,閒暇之餘,呼朋喚友,真正意義上的老有所樂,老有所養。

母親安於平常,也享受平常,她和普天下所有的母親一樣,用平凡講述着平凡,用普通演繹着普通,用無悔詮釋着真情的力量,用無私,做着兒女的榜樣。在母親的愛裏一步步走來,在母親的關懷裏,享受着爲人子女的幸福和快樂,我們,何其幸運。

門前老樹長新芽,院裏枯木又開花。不說時間都去了哪裏,不說白色髮際藏着多少深切的厚望,今夜,涌上我心頭的唯有這麼一句:我該拿什麼來報答你,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