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把希望折進彩色紙船散文

天涯一明月,千里共良宵。只是誰也無法預料,今生可與至親相伴幾時?就像那個早晨,看到躺在牀上冰冷的父親,我才知道將永遠失去他了。

父親把希望折進彩色紙船散文

爸爸車禍後,一天到晚只能躺在牀上。一臺電視機、一個日本三洋的小半導體,遠遠不能消解他的寂寞。他就整天疊些紙船,疊好一個,就放在枕頭底下藏起來。

那是一個週末,我陪他聊天。他講年輕時在單位如何能幹,曾和媽媽蕩着小船,在周莊的河流上相約暢談。他高興得像個孩子,說到激動處,甚至用手“梆梆梆”地拍打着牀幫。中午,陽光透過窗戶射到魚缸上。家裏的金魚因爲剛死了伴侶,顯得有些焦躁,在魚缸裏四處亂撞。爸爸興奮地指着魚缸說,“等我好了,再去買一條,給她再找個伴兒。”說完這話,他的眼神黯淡了,我知道,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困境。

後來,爸爸的腦子越來越糊塗。但總清楚地記得關於我的事。

記得高考那天,我穿了一件最漂亮的.衣服,出門前,爸爸突然叫住我,豎起大拇指,用呆滯的眼睛看着我說,“飛飛,全世界我跟你最好,全世界你最漂亮!”說完歪着頭,傻笑起來。我別過頭,倉皇地逃出家門,淚水登時流了下來。

後來,他除了“依依呀呀”地傻笑,似乎聽不懂什麼了。

我考取了南開大學。爸爸倒拿着錄取通知書傻笑。媽媽把錄取通知書拿走放在桌上,然後,雙手輕柔地拍打着他的腦袋,“看你爸美的,快別看了,嚐嚐我給你做的好吃的。”一盤子油燜大蝦,油光紅豔,爸爸樂呵呵地吃了起來。

當天晚上我睡了個安穩覺。轉天早晨,看到幾個穿白大褂的,在爸爸房間裏忙來忙去。媽媽哭成個淚人,嘴裏嚷着,“都怨我,我該死。”後來才知道,爸爸睡不着,踉踉蹌蹌地下牀去拿錄取通知書看,黑暗中,不知被什麼絆了一腳,一頭栽下去就再沒有起來。

整理遺物時,發現他枕頭底下,被褥下,還有牀底的小箱子裏,滿滿的都是彩色的紙船。我眼裏充溢着淚水。一個殘病的老人,一個曾輝煌過的老人,一個默默關愛着家人的老人,一個內心孤獨,卻從不埋怨別人的老人,在被俗世所忽略的那段歲月裏,是怎樣把對命運的遺憾,對家人的愧疚,對未來的希望,都一下一下地折進這紙船裏,那是怎樣的一顆心?

此時,眼前一杯剛沖泡的咖啡,還冒着熱氣,嫋嫋香甜中,我又憶起當年: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人世間,有些人永遠不能再相見。我想,我只能把無盡的愛,給予生的人,給予那些和父親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