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老屋的散文欣賞

故鄉是一座小城,老屋是我心裏的一道風景。一道已經被歷史淡忘的風景,但我每次回去老家,總免不了去老屋前面坐會。兒時的那個柿子樹已經佝僂成一個“老頭”,兒時經常攀爬的那顆大石頭,也長滿了一層厚厚的青苔。只是,每次提起老屋,心中總有一陣陣的疼痛在指尖遊走,總有一些過往被瞬間勾起。

關於老屋的散文欣賞

記憶裏,老屋發生過三次大的變動。

第一次是在我出生後沒多久,那年家鄉發洪水,老屋後面的山石松動,滾下來一顆很大的石頭,不偏不倚的砸在了老屋的房樑上。老屋如同是一位強壯的漢子被打折了腰,佝僂着身子,發出一陣陣的“呻吟聲”。

幸好當時發生災難的時間是白天,我們一家子人都圍在老屋西邊的屋檐下烤火,故而一個個的都倖免於難。可老屋一下子破了個大洞,偏偏又逢大雨,即使爺爺弄了幾大捆茅草和木材,暫時的堵住了屋頂上的那個窟窿。可外面下大雨,家裏下小雨。那一段時間,奶奶總會把家裏大大小小的碗和盆子都用來接雨(從屋頂縫隙留下來的雨水)。屋外下着稀里嘩啦的大雨,屋裏交響着一陣陣的“歡樂頌”。每晚都無法安心的睡覺,基本上都在數雨滴。

好不容易等到了晴天,爺爺、叔叔們立刻跑去請了一些木匠、一些夥計前來幫忙商量重修老屋。在大家的幫助下,老屋很快的恢復了“元氣”。只是,那時候的老屋是用泥巴砌的牆,用一塊塊石板搭的屋頂。老屋被重新修葺一新後,爺爺奶奶總算不用每天晚上輪番起來換盆子,換水了。大家終於可以安心的睡個好覺了。

可北方的夏天,總是格外的炎熱。小時候,每到夏天,天氣十分乾旱。每每此時,我們都會拿着席子,去院子裏打地鋪。晴朗的夜空,天上總會有很多的星星。那時候,奶奶經常坐在院子的桂花樹下,給我們將她年輕時候的故事。奶奶說她當初嫁給爺爺的時候,爺爺兄弟六個。分家出來之後,爺爺什麼都沒得到,更別說落腳的老屋。每次聽着聽着我就睡着了,可醒來的時候,總會躺在牀上。

老屋發生的第二次大的變動是在我上小學五年級。

那是2000年了,當時叔叔娶媳婦,嫌棄老屋太小(叔叔一直跟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沒有分家),就找人再次翻修了老屋。老屋由三間土房,搖身變成了五件大瓦房。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叔叔那時候從外地弄回來加厚玻璃,在每間屋子的屋頂上都留出一個小“窗戶”,裝上玻璃。每逢晴天的夜晚,月光總會投下來,如同是夢幻中的舞臺,我經常站在月光下喜不自禁,手舞足蹈的練“功夫”。

由於叔叔的這一舉措,不僅令老屋變的明亮起來,也給我們增添了很多的歡樂。沒有月光的夜晚,我則時常躺在牀上,數着天空的星星。那時候,總念念不忘的便是牛郎織女的故事。尤其是我們這些農村長大的“放牛娃”,一個個的都幻想着偶遇“七仙女”,過上幸福的生活。可奈何一直都沒等到“仙女下凡”,故而直到現在的我,依舊只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書童”,奔走於紅塵深處。

小時候,每到中秋的時節。家家戶戶都會掛起燈籠,歡慶的團聚在一起。那時候,我經常躺在牀上,望着老屋的屋頂,等着“嫦娥”給我們發月餅。因爲那時候的農村,月餅這種東西還屬於稀罕物,大多數人家都是買不起的。奶奶每年都會用麪粉、核桃、紅糖之類的東西做一些自制的“月餅”分給我們這羣小饞貓。大家坐在一起,吃着月餅,望着屋頂的月光,一家人其樂融融。雖然很酷很窮,但是我們都很開心。

自從老屋的屋頂有了“天窗”之後,每天清晨都有一陣陽光喚我起牀。睜開朦朧的雙眼,看到明媚的陽光,就會有一天的好心情。老屋翻新後用的是灰色的瓦片,每年春天都有很多燕子前來築巢。奶奶說,燕子專走“興旺家”。對於屋檐上的燕窩,我們都捨不得去捅掉。秋天的時候,老屋前面的柿子紅了。爺爺就用一條條的長繩子,把柿子颳了皮,系成一長串,掛在屋檐上。霜降過後,風乾了的柿子,總是我們全家人的最愛。

上了初中之後,我經常住校。很少回去老屋住,每次週六周天回去,也都是急急忙忙的待一晚就走。那時候,我是全家人的希望。爺爺、奶奶都希望我能考上一所好的大學,走出大山,去看看山外面的世界。而我,每次躺在牀上,望着老屋的“天窗”,卻一次次的幻想天空之城,幻想將來有一天,踏着紅地毯,牽着心愛的姑娘,走上愛的天梯。

老屋發生的第三次大的變動是在我上高二的時候,村子裏修了大路。由於大路要從老屋東邊的'那間房子裏經過,不得已拆掉了老屋。村子裏給爺爺奶奶賠償了一些錢,重新給他們找了一塊地基,讓他們修房子。而叔叔他們也在這次的變遷中,跟爺爺奶奶分了家,帶着他的媳婦跟兒子重新去買了一塊地方,修起了三層小洋樓。

爺爺奶奶捨不得離開自己生活了大半輩子的老屋,只得在距離老屋一百多米的平地上打了地基,重新修了三間小平房。爺爺奶奶經常會過去照看一下老屋,儘管老屋被車路從中間“橫穿”而過。後來,村子有人出錢,租下了剩餘的兩間小屋,改作了小賣部。專門賣一些大家生活所需的必備品,什麼柴米油鹽之類的東西。老屋一下子繁華了起來。雖然是破舊的房子改修成的門面房,但沒有被人拋棄,爺爺奶奶可開心了。

那個小賣部的主人很和善,對爺爺奶奶很好。有時候,他不在家了,就讓爺爺奶奶過去幫他照看一下生意。每次寒暑假的時候,我經常代替爺爺奶奶前去。雖然村裏的人都是來買點小東小西的,但我很樂意看到大家每到自己所需物品時候的笑臉。有時候,也會有一些汽車停下來,來老屋這裏買點汽水什麼的,還有一些過客看到老屋被車道“橫穿”而過,卻沒有被拆掉,都說這是一大“奇蹟”。可每次聽到這裏,我的心裏既開心又憂傷。開心的是,老屋還在發揮着它最後的“光和熱”,憂傷的是老屋即將被人們遺棄。

果不其然的又過了兩年,村子裏的道路需要加寬。村口有人開了一間很大的小賣部,老屋這邊的生意一下子就慘淡了。老屋被徹底的推平了,只是老屋前面的那顆大石頭,那幾顆大樹還在。對老屋記憶猶新的我,依舊記得老屋的輪廓。雖然地面上看不到老屋的影子了,但是老屋的位置,以及每間屋子的輪廓,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裏。每年回去老家祭祖,都免不了去老屋前面坐坐。

只是,再也看不到那青灰色的瓦片搭成的屋頂,再也看不到那青石板搭成的屋頂,再也看不到滿園的屋檐上掛着的一串串紅柿子,再也看不到爺爺奶奶的身影出現在裏面。每次看到昔日的老屋被寬闊的柏油馬路所推倒時,心裏很不是滋味。村子的人現在大都重新修葺了房屋,基本上都是空心磚砌的牆,紅瓦蓋頂。昔日那種青灰色瓦片再也看不到了,泥巴牆更是沒了蹤影。可我硬是特別懷念小時候的老屋。

奶奶說,人老了,總會被淡忘。老屋老了,所以必定會被取代。可心底深處的那三間小土屋,躺在土屋裏看星星、看月光的情景再也找不回了。不知道是自己長大了反而變的多愁善感,還是人上了年紀,總會念舊。

前段時間,跟隨友人回去老家祭祖。途徑一個小村子,在村口停車喝水時,偶然見到那個村子深處還坐落着一間老屋。當時興奮的幾乎尖叫出來,拿着手機不停的拍照。結果引得人家一個個不知所措,嘴裏還唸叨:“不就一間破土屋麼,有啥好稀奇的。城裏人真是沒見識,見到個土屋還要拍照……”當時聽到後,什麼都沒說,只顧沉浸在兒時的回憶之中去了。那天,我跟友人一直坐到太陽落山,友人反覆催促我返程,可我始終捨不得走。一直到天色已近黃昏,我們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其實,我本來想等到晚上,再去那個老屋前坐會,看看天空,看看星星再走的。可奈何最終沒辦法,被朋友催促着趕回了城市。後來仔細的想想,也真的不知道是友人的腳步太快,還是城市發展的進程太快,老屋被我們遺棄在暮色之中。回到城裏後,我反覆的念起那間老屋,那間雕刻着時光密碼的老屋。上星期週末的時候,天氣很晴朗。我再次踏着輕快的腳步趕到那個村子時,卻忍不住的大失所望。僅僅是兩個禮拜沒見,那個老屋居然也被推倒了,看到一羣工人在上面施工。

真的是自己走的太慢,也或者是老屋走的太慢;所以,一眨眼就被淹沒在城市化建設中麼?那一晚,我帶着帳篷,在那間老屋邊上的草地上露營。望着天空的星星,我又一次的想起小時候的情景。我跟着爺爺奶奶一家人圍在老屋裏,幸福地過着清苦日子。突然想起很老的一句臺詞,很多時候,很多人,很多事物。一個轉身,便是永遠。

別了,老屋。我在心裏默默地吶喊。可站在人潮涌動的街頭,站在車水馬龍的都市,我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小。我的世界一瞬間關上了門,卻一直無法推開老屋的那扇“天窗”。我的心底突然開始一陣隱隱的疼痛,卻不知道這種痛源自何處。如同很多年前,爺爺奶奶站在被推倒的老屋前,默默地流下了眼淚。雖然當時的我還不懂,那一滴流在老屋面前的淚。

老屋,老屋。關於老屋,太多的思緒在心底流淌,太多的回憶漫上眼眸。可最終,都只能化作一句深沉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