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甜米飯散文

石板坡,十字口食堂。

媽媽的甜米飯散文

三十年前,媽媽牽着我和哥哥的手,給我們買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甜米飯。那是何種滋味呀,香甜的沁人心脾,以至於讓我們忘了站在桌子邊看着我們兩個饞貓的面帶微笑的媽媽。

媽媽沒有吃一口。我不餓。她說。

一碗甜米飯,我們哥倆並沒有吃飽。當最後一粒米下肚,我對媽媽說:媽媽,咱們再買一碗吧,好嗎?媽媽窸窸窣窣地翻遍了口袋,只找到二兩糧票。

下次吧,下次再吃好嗎?媽媽說。

哥哥拽着我的手,說:走吧,咱們以後再吃。可我明白,一年難得吃一回甜米飯,或許以後再沒機會吃了。

帶着一絲遺憾與戀戀不捨的心情,我們離開了十字口食堂。臨回頭看看石板坡上矗立的食堂與三三兩兩的食客,我全然不知媽媽還餓着肚子。

這之後的幾年裏,媽媽時常帶我們去那個食堂,我和哥哥可以每人擁有一碗甜米飯,而母親總是微笑着站在桌邊看着我們風捲殘雲。

父親去世了,他決絕地拋下哥哥姐姐和我。家裏失去了頂樑柱,十幾畝土地沒有撂荒,媽媽用她單薄的身體苦苦支撐着這個家。從那以後,我們姊妹幾人再也沒有進過十字口食堂,再沒吃過那香甜的甜米飯,直到石板坡拆遷改建,那種甜蜜的滋味默默地封存在心底。

爲了我們,媽媽守寡至今,我們眼看着她青絲變成白髮。

兒子長大了,有了出息,每次回家都嚷嚷着要吃甜米飯。媽媽微笑着走進廚房,淘米,炒汁,加上大瓣的核桃仁紅棗花生再用南瓜條墊底,蒸米,不一會兒功夫,香噴噴的甜米飯就端上了桌。

還是那麼香甜,還是兒時的'滋味。母親一如既往地站在桌邊看着我吃,吃吧,我不餓。她說。

收拾完狼藉杯盤,母親走進廚房將碗裏殘存的甜米飯用筷子夾起來吃掉,她捨不得浪費每一粒米。

我的眼淚就要奪眶而出,爲年少時的無知,爲曾經失去的美好。

每次離開家的時候,我總要給她留下一些錢。媽,別捨不得,咱現在啥都不缺。我說。媽媽微笑着說:我還缺個兒媳婦。

我沒讓媽媽失望。我結婚的那天媽媽笑得特別開心,那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媽媽心疼兒媳,她幾乎包攬了所有家務。

你就慣着她吧,改天變成了懶婆娘,我可不管。我一本正經地說。

你們工作忙,下班回家好好休息,我多幹些家務,權當鍛鍊身體。媽媽如是說。

我明白,辛苦了大半輩子的媽媽閒不住。我曾經給她買了龍泉寶劍,也想讓她出去與那些大爺大媽練練太極拳,她不肯,她情願在家洗衣拖地擦傢俱。

媽媽太寂寞,得想辦法給媽媽找個老伴。我聯繫了哥哥姐姐,大家取得了共識。我讓妻子探聽媽媽的口氣,最終的結果令人失望。

要找幾十年前就找了,現在黃土都埋在脖子上了,還找什麼老伴,惹人家笑話。媽媽死活不肯找老伴。

咱媽是個老封建。姐姐說。

後來,我有了孩子,更加明白做父母的艱辛。媽媽要親自帶孩子,她說我們年輕人沒經驗。我明白她的想法,我樂見她抱着孫子時臉上洋溢無比幸福的笑容。

妻子原本不愛吃甜食,在我的慫恿下她嘗試着吃媽媽做的甜米飯,幾回之後,她吃上了癮,主動走進廚房要學手藝。媽媽的甜米飯沒有失傳,爲此我感到欣慰。

在外的應酬多了,收入沒有高多少,血壓血脂血糖一個比一個高。遵照大夫的吩咐,管住嘴,放開腿,甜米飯是不敢吃了。每次回家,不等我開口,媽媽就端來一碗香甜的甜米飯。我不想給她說關於三高的話題,我怕她擔心。爲了不讓她失望,雖然淺嘗輒止,我還要吃幾口,就說已經吃飽了,然後躲進書房吃降糖藥。

你現在飯量比以前差遠了。媽媽說。

是啊,你看我啤酒肚都出來了。我撩起衣襟讓媽媽看。

你又不胖。媽媽說。

你真想把我當小豬喂呀。我說。

媽媽笑了,我真想親吻她眼角那美麗的皺紋,那皺紋裏寫滿了她大半生的艱辛與磨難。

媽媽老了,她佝僂着的軀體日漸加深了親近大地的慾望,但我希望她一直活着,給我做那香甜的甜米飯。

記憶中石板坡,十字口食堂,還有永遠定格在三十年前的媽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