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捨的眼神散文

自我記事時起,外婆就是最最疼愛我的人。每每想起她老人家,我就會情不自禁……

難捨的眼神散文

20XX年7月13日是外婆離開我們的日子。那年外婆93高齡,正值酷暑盛夏,

高溫達40℃。我恨自己沒能送外婆最後一程,沒能聽到外婆最後的氣息,沒能看見外婆那不捨的眼神……爲此,我一直在內疚,在自責……

離別13年了,和外婆相伴的點點滴滴,時時浮現在我的腦海裏……

我眼裏的外婆,是個慈祥仁愛、風趣開朗、精明能幹的老人;她中等身個,偏胖,花白齊耳的短髮、映襯着一雙有神的大眼睛,額頭上佈滿了歲月蒼傷留下的痕跡。她七十多歲能自己擔水、生活自理;八十好幾還行走方便,來去自如;九十出頭人還明白,清楚事禮。我的外婆一生好強,做事麻利;對我是關懷備至,寵愛有餘。

聽媽媽說,我4個月大就斷了奶,一直由外婆帶引,外婆天天照料我的日常生涯,牛奶便成了我的主糧。直到我六歲多,牛奶從未間斷過。每天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牛奶伴早點,長期喝牛奶難免口膩;好多次央求外婆:不喝牛奶行不行?外婆哄我說,那怎麼行呢?不喝就長不高,就不漂亮!有時問多了,外婆不答理我,直接說,等我到田裏摘菜回來你還沒喝完,我就把你送回你媽那去……

我知道,爸媽上班,無暇顧及,我只能乖乖地聽話,待外婆回來,杯子已是底朝天了。在外婆眼裏我就是一“乖乖女”,從不讓她煩心。

記得在我四五歲的時候,和鄰居小朋友們玩“摸瞎”,幾個大一點的男孩嘀咕着,把剛下崽的小老鼠放到我上衣口袋裏,當時嚇得我大聲哭叫,外婆聞聲跑出來問:怎麼回事?幾個小男孩聽見外婆的聲音,嚇得像打驚了的小雞,撒腿飛跑不見人影。外婆看我站在那不停地甩手,眼睛還用布帶蒙着,“誰欺負我家小菊?”外婆隨手扯下布帶,把我攬入懷中。我用手指着口袋,哭着說:荷包裏面有老鼠!

"老鼠?”外婆邊說邊伸手把口袋裏的老鼠拎出來。

好傢伙!還真是老鼠啊!“你看這個小東西,全身紅粉粉的,圓溜溜的,尖嘴巴、長尾巴,還有4條小細腿哩!……”外婆邊說邊幫我擦眼淚,“你快看看,這可是老鼠的孩兒啊!”風趣的外婆把嚇人的老鼠描述得像可愛的小雞,爲的是打消我心中的恐懼,我也慢慢地恢復了平靜。從此,我也學着男孩子,捉蛐蛐、挖蚯蚓、養桑蠶,養蝌蚪……好不樂趣!

小時候,特別喜歡夏天的`夜晚。靜聽着樹上的知了唱,田裏的青蛙叫;躺在竹牀上,看着天上的月亮、數數天上的繁星。外婆坐在我身邊,手裏搖着芭蕉扇爲我驅趕蚊蟲,每每這個時候,我就纏着外婆唱《月亮歌》。外婆邊唱邊隨着節奏拍打着我:

“月亮走,我也走,

我給月亮提笆簍;

笆簍笆,笆黃瓜;

黃瓜苦,笆蘿蔔;

蘿蔔辣,朝地鈀:

地鈀尖,杵上天;

天有光,好磨刀;

刀又快,好切菜;

菜又青,好點燈;

燈又亮,好算賬;

一賬算到大天光!

一遍、兩遍……直到我睡着爲止。唱的次數多了,我也慢慢地學熟了,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讓我難忘的是:自我上小學開始,每年的生日,外婆都要送我一雙呢絨絲襪,65年能穿上呢絨襪的並不多,可我在家是獨享其中,年年如此,直到我參加工作。外婆視我爲掌心之寶,好吃的東西都留給我,時時惦記我的溫飽,處處掛心我的安全。

還記得我讀三年級的時候就開始搭車上學,下午放學就步行回家。外婆家離學校有五站路的距離,每天早晨叫我起牀,爲我做早點,囑咐我路上注意安全;中午要吃飽,下午放學趕緊回家……臨了還塞給我幾毛錢,說下午打車回。外婆沒有工作單位,生活全靠外公種地賣菜和媽媽、姨媽們給的贍養費過生活……平日擠擠攢攢,自己捨不得花,從不讓我委屈,缺啥就買啥。

記憶中外婆很少看醫生,有一次看病把外婆嚇得半死,我也哭得要命。

在我九歲那年,外婆患了重感冒,媽媽吩咐我陪外婆去看病,當時醫生給外婆開了青黴素消炎針,在給外婆做皮試時,出現了過敏反應。

皮試不到5分鐘,外婆手腕處就有像螞蟥樣的青筋突起,開始渾身哆嗦,嘴脣烏紫,不停地用手在胸前上下搓動……我問外婆是不是不舒服?外婆沒回話,就勢倒在長靠椅上,面色蒼白,呼吸困難,我大聲喊着外婆,撒腿跑去叫醫生:“我外婆不行了!”打針的護士一看,趕緊找來大夫,快速把外婆用擔架送往搶救室。

我嚇得只哭,跟在擔架後面一個勁地喊:“外婆!外婆!”不停地用拳頭捶打着醫生:“你還我外婆!還我外婆!”當時走廊、搶救室門外聚滿了人。幾個醫生不停地圍着外婆在搶救、輸氧地忙乎着,見我不停地哭喊、捶打,有個醫生把我拉開說:趕快去叫你家大人!我這才停止哭聲,轉身跑出醫院,一口氣直奔家裏。

媽媽聽說後,和我一起跑去醫院。急救室門前還是很多人,不知道他們說些什麼,感覺目光都集中在我和媽媽身上。

“醒過來了!”聽到有人說。

來到急救室,醫生在跟媽媽說着什麼,我跑到外婆牀前,看到外婆臉色恢復了正常,我輕聲得喊着:“外婆,外婆。”外婆微微地睜開眼睛,用手摸了摸我的頭,眼角有淚滴流出,那種驚魂未定的眼神中夾雜着眷念、不捨的神情……

媽媽過來問外婆:您現在感覺怎麼樣啊?外婆從內衣口袋裏掏出一個用手帕裹着的東西遞給媽媽,媽媽接過打開一看,裏面是十幾塊錢和糧票!外婆這是在作最後的交代啊!

從那以後,我們絕不在外婆面前提“青黴素”這三個字,我也從此更害怕失去外婆。

讀中學開始,父母每月都給我零花錢,隔段時間,我就用攢下的零花錢,買點外婆喜歡吃的糕點和水果。看外婆,這也就成了我幾十年的習慣。時間久了,就有一種思念想見外婆的感覺;離別的時候又是一種難捨難分的眷念。每次看外婆,她都要給我下一碗麪條,不是臘肉雞蛋,就是瘦肉榨菜絲,不管你餓不餓,你都得吃。還不停地說,你的小胃就是要多吃,慢慢地把胃脹大,人才長得胖!離別的時候一直要把我目送到看不見爲止。

記得有一次下早班後去看外婆,家門上一把鎖。當時外公去世多年,外婆一人生活。我四處詢問外婆的去向,最後纔在一家回收水泥袋的地方找到她。

看到外婆穿着一件長至膝蓋的圍裙,用一塊布把頭整個包起來,佝僂着背,左邊耳朵上掛着口罩,滿臉全是灰濛濛的,就連睫毛上的白灰都明顯可見……

我心疼地責怪外婆:您在做什麼啊?這麼大的灰,對身體不好的!

外婆趕緊把我拉到一邊說:閒着也是閒着,我還能動,沒事的,別擔心。

我心疼地用手帕給外婆擦拭額頭上的灰塵,望着外婆憔悴的面容,我的鼻子一酸,眼睛模糊了……

外婆見我難過,眼睛也紅了,可還是笑着對我說:這活就是灰大一點,不算累,按件計算,多做多得,我自己想做多少就做多少,這樣時間也好混些……

這哪是混時間啊?這是在貼補家用!有着剛強性格的外婆,是爲減輕媽媽和姨媽們的負擔,也是想積攢點餘錢,日後留着急用。

我心裏暗暗地在呼喊:外婆啊外婆!您都七十有五了,不能再幹活了,幹嘛還爭強呢!就不能歇歇嗎?您一生沒工作,卻幹了一輩子的活。招呼一大家人的吃喝不說,種菜地、養雞鴨,貼信封、拆棉紗;13個外甥、外甥女,幾乎個個都是您親手帶大,您一輩子幹的活,不比別人少哇!爲什麼還這麼拼命呢?

外婆催我快走,說就幹這幾天,完了就不幹了。囑咐我:千萬別告訴你媽啊!接過糕點水果,就又去幹活了。

這次外婆沒有往日的目送、也沒有依依不捨的眼神,只有佝僂的背影和那走路時小腳挪動的身軀……我淚眼朦朧目送着外婆,我懂外婆的意思。

隨着時間的推移,外婆也漸漸衰老了,患上了高血壓和心臟病。從此,外婆輪換着到幾個姨媽家居住,不再自己做飯,也不爲生活奔波了,人也清閒了許多。

每當我再去看望外婆時,她總是在門外院子裏盼望、等候。

見到我,高興得像孩子般得意地說:“我知道你今天要來!”每次都這麼說。

一次、兩次是巧合,哪有次次都知道我這天要來呢?

外婆啊外婆!我知道,您是每天都在期盼,天天都在門外院子裏等候我!

見我來了,開心地告訴我:今天一早我左眼直跳,就知道你肯定會來!

還常常說:你要上班、別耽誤工作。

每次離別都是那麼不情願,那麼依依不捨,一直目送到看不見我爲止……

外婆啊!感謝您,感謝您給我的溫暖,感謝您對我的寵愛和無微不至的關懷!

我親愛的外婆!如果有來世,我還做您的外甥女,也請您再做我的外婆,行嗎?

我還會來看望您,只是由原來的每月至少一次,改爲每年看望您一次了!

我會常在心中祈禱,願外婆您在天有靈,在地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