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假鈔散文

這是今年剛過正月十五我女兒初中開學時的事情了。週五女兒回家說我給她交學費的錢裏有一張五十的是假鈔,讓她很丟面子,掏出來放在桌子上。我有些吃驚,我一天天的接錢,特別是五十一百大面值的第一反應就是看看真假,過我手的錢會是假鈔,我不相信。我說你確定是我給你的,經過你老師的手了都,女兒說你看上面都寫著名字的,我說誰寫的,女兒說我寫的,老師害怕混了,叫誰的錢誰寫上自己的名字。

一張假鈔散文

我無語了,拿起桌子上這張五十塊錢我仔細看,觸到手裏的第一感覺有些厚有些粘,從手的感覺是假鈔,可看版面的印刷和真的很相像,向着光看右上角隱藏着的五十的圖案也很象真的,再看背面的五十的鋼印是露了馬腳的,是一個實心的圓,不過心不細是根本看不出的,這張假鈔的仿真度還是很高的。我搞不清我怎麼會收一張假鈔呢。我對女兒說應該是你媽收的。這個不管了,女兒有些生氣,跑走了。妻子從那間房裏出來也不承認,兩個人就打嘴仗,互相埋怨,最後才落到了正題上,怎麼辦,妻子要把這張假鈔花出去,不能讓它落在咱手裏啊。我說假鈔的一角有你女兒的簽名呢,會有人看著名字就找家來的,妻子就用小刀刮女兒的簽名去了。

說實話現在想把假鈔花出去是很難的,十塊五塊的還好說,面值一大接錢的人都小心着呢,在超市商場裏用是不可能的,被人一眼認出來就顯得太難看了,在地攤菜市上還有機會,不過現在也不容易了。

半年前我們的鄰居老張接了一張一百的假鈔,她是在集市上買菜時花出去的,那也是一波三折,她停在菜攤前,和賣菜的商販討價還價好一會纔開始挑菜,挑挑揀揀的,挑好了,菜販子稱完說十五塊四,拿十五吧,老張在兜裏掏錢一看只有一張五塊的和一張百元的,這當然都是事先準備好的,老張故意說,沒零錢了,不想……那菜販子不耐煩了說,你把五塊的一百的都給我,我找您九十不就完了,老張說只有這樣了,很心疼的遞過去,菜販子接過一百的仔細的瞅,確定沒問題了就要放進錢兜裏時老張一把搶過來了,有些心疼的說別換了,換開不覺得就完了,放進自己兜裏要走,菜販子有些急了,喊道大嫂,你別走,早晚不得換開呀,別處能比我的菜便宜,這樣吧,我添給你幾棵香菜行了吧,老張回頭嘆了口氣說,那就換開吧,很不情願的又掏出一百的和那張五塊的,這時一百的已經換成那張假鈔了,菜販子接錢也不看了,放進錢兜裏找錢,老張趁機又拿了一個青辣椒,菜販子不讓拿就吵吵。鬧着老張走了,走出很遠了嘴上還露着笑。

那次老張回來給我們說時,我說你想過沒有,那菜販子一天也不一定掙一百塊的,老張說,假鈔也不是咱造的,咱們也是受害者,憑啥瞎在咱手裏,妻子說就是,別理他,充啥好人啊,唬不出去沒法,能唬出去就得唬,有本事你別讓假鈔出現啊,說得我不知答什麼了。

而現在一張五十的假鈔就實實在在的在面前了,怎麼辦,我看着這張假鈔說,這張的仿真度還真挺高的,不細看是看不出的,放起來吧,釘在門市的牆上,算是一個警示,提醒自己也提醒別人,接錢要小心,妻子不同意,她把假鈔收走了,她說一定得唬出去,憑啥瞎在咱手裏啊,人家不容易咱就容易啦,一天天起早貪黑的。

把這張假鈔花在那裏,其實妻子心裏早有數了。常來我們這裏跑小買賣的有兩個人,一個是六十多歲的老頭,踩着電三輪,他賣大米小米賣麪條面葉賣棉籽油花生油什麼的,一個是六十左右的婦女,蹬着一個三輪,她賣的是青菜乾菜還有醬菜鹹菜一類的,他們兩個都拿着擴音小喇叭喊,特別是那個婦女一喊一串,拖着長長的尾音像是唱歌,很是好聽。這兩個人在這裏做小買賣許多年了,和大多數人都混臉熟了,人熟了放心了買賣就好做,這裏的人都買他們的,偶爾有別人來賣不動,這裏的`人不認,只等着他倆。老頭來的時間沒一定,有時中午有時黃昏,那個婦女每天黃昏是準時來,直到天黑了看不見了纔回去。妻子應該是想把假鈔花給那個賣菜的婦女,她覺得她比那個老頭好糊弄些。

賣菜的婦女很瘦很高,背微微有點駝,頭髮花白亂蓬蓬的,有一縷被汗水粘在前額上,腳踏着三輪來這裏她是要走很遠的路的,很累。這個婦女老是一臉笑嘻嘻的,和人說起話來就沒完,一看就是個樂天派。記得剛來時人們說她這麼大了還幹啊,該在家享福了,那個婦女笑着說,能享福誰願意受罪啊,時間久了這裏的人都知道了,她丈夫前幾年在村子裏幹建築,從房頂上摔下來摔壞了腰椎,不能幹活,孩子不在家指望不上,她們家的生活就靠她賣菜賺的這倆錢支撐着了。

這天黃昏那個婦女唱歌一樣的吆喝聲響起後,妻子就出去了,我想阻止她,話到嘴邊還是沒說,我知道說了也阻止不住。我坐不住,站在窗邊看着妻子出去,走到那個賣菜的婦女跟前,賣菜的婦女就不喊了,她們就聊天,每次都是這樣,聊着就有人出來買菜。那個賣菜的婦女臉向西站着,夕照的殘光正好落在她的臉上,她就一臉燦爛的笑,很幸福很充實的樣子,有人來買菜了她就用電子秤稱菜,明斤明兩,青菜一般都很新鮮,她對人說過我批發菜時只要好的新鮮的,掙錢多少是次要的,咱們都老相識了,你們都相信我,我不能對不起大夥。

前面有人喊,賣菜的婦女推着三輪向前走了,看不到了,我才坐下。有半個小時的功夫,妻子回來了,笑嘻嘻的提着一方便兜青菜還有半個鹹疙瘩,看見我兩手一攤說花出去了沒了,我沒有言語。一會外面那個賣菜的婦女又喊了,唱歌一樣好聽,我就感覺心裏很不舒服。外面天黑了,賣菜的婦女蹬着三輪往回走了,路燈下我看見她的菜快賣完了,她很高興,臉上笑嘻嘻的。她還要蹬五里多路才能回到她的家的,她的丈夫用她賣不出去的剩菜做好了飯正等着她呢。記得一個月前見人她就高興的說她的男人能給她做飯了,每天回家能吃到現成的飯了,她很滿足的說感覺輕鬆多了,說着眼裏竟泛起了閃閃的淚花。

我猜想她回家一定會清點一下今天的收入的,她會點出我們的那一張五十的假鈔嗎,知道了她一定會很傷心的,我想明天她知道了我一定得給人家道歉,再給她一張真的。第二天她又來賣菜了,依然一臉笑的樣子,和誰也沒提接了假鈔的事。我猶豫了,想也許她還不知道,或者她也唬出去了,那我幹嗎要提呢,就打消了想告訴她的想法。第三天第四天……那個賣菜的婦女一直沒說過她接了五十的假鈔,我想告訴她的衝動就漸漸的消失了。

過了一段時間,中午,我在另一個家屬區偶然的看見了她,她在那裏賣菜。由於她的誠實認真由於她的熱情快樂,走到那裏人們都愛買她的菜。我看見有人給她一張一百的,她錢兜裏的錢找不開,她解開脖子下的一顆釦子,手向裏摸,很費力的在貼肉的地方掏出一個帶着體溫的錢包來,裏面整整齊齊的十元的二十元有二百多塊吧,她找給了人家,又仔細的放了回去,小心的把釦子一顆一顆扣好。

我想起了曾經的假鈔,心裏有些不得勁,走過去想告訴她。她看到我打招呼,我說那一天我家給過你一張五十的,她說怎麼了,我找錢給錯你們了,她不記得了,一臉茫然一臉疑惑,好像有些對不住我們了,我又不想說了,沒有沒有,我站了站走了,我想也許她花出去了自己也不知道,終於還是沒有告訴她。

時間過去許久了,有時我還會想起這件事,每每想起此事心裏總是感覺不舒服,就像有根針一直在輕輕晃動着刺痛着我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