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嬸的散文

“喇叭嬸”是我本家嬸子,大喇叭這個響亮的綽號由來已久,據說可以追朔到她剛結婚那會兒。

喇叭嬸的散文

好像這綽號還是她弟媳婦兒船嬸子給起的。

喇叭嬸兒比船嬸子晚來兩年,纔剛進門,船嬸子看見她第一眼就說:“這可是個高音喇叭,啥正經話都別跟她說哈,省得她沒輕沒重的出去亂講!”

事實證明還真讓她說着了。

這人那,有時候,不得不信命,不得不說老天爺會安排,誰跟誰過一輩子,真的是上天註定。

幸虧大喇叭嫁得是江叔,若是換了別人指不定會咋樣呢?

江叔人憨厚老實,不善言語,結婚時年齡有點大了,算是過槓了。二奶奶怕他打光棍,於是託媒人甭管好賴趕緊給找一個,結果呢就找到了身材高大,皮膚粗糙,說話不會打彎的楊家大傻妞。等娶回家後,不光江叔後悔,就連二奶奶都悔得想去撞牆。因爲啥呢?因爲這楊大傻,不但傻、笨、懶、還好奇心大得出奇。

當初,二奶奶通過媒婆搭橋,是見過她一面的,感覺她除了說話有點不着調外,其它還好。第一她個頭高,身架大,幹莊稼活肯定不成問題;第二是屁股大,屁股大肯定能生養,憑着多年的經驗,二奶奶就點頭應下了這個比江叔高出半頭的大姑娘,最後的結果是“二奶奶想錯了”。

二奶奶生有三子一女,名曰:海、江、船、魚。最小的魚姑姑剛四十歲就沒了,二奶奶很是傷心了一段時間。喇叭嬸過去勸婆婆:“哭啥哭,她小姑一身病,活着也是受罪,她身上今兒這疼啦,明兒那癢了,你能替她嗎?”

妯娌中喇叭嬸排行第三,因海叔前面還有一大哥,名曰廢物。確實也人如其名,一輩子悶聲不響,五十歲上便悄末生息的沒了。

二奶奶是後媽,所以廢物的死她並不放在心上。

反而是家裏最讓她鬧心的是江媳婦兒,幾個媳婦兒中她個頭最高,可誰能想到,她本人光長個頭,忘了長心眼,你看她自從進門來,一天到晚地閒逛。時不時的逛遍東西南北街,傳播個小道消息,那速度比現如今的網絡微信還快着三分。

整個村裏誰家有點啥紅白喜事兒,她都能跑過去插上一嘴,也不管人愛不愛聽,誰家碰上了不得外泄的尷尬事兒,她到那一準兒給你哪壺不開提哪壺,讓人忍不住又羞又惱得往外轟她。每到這時,喇叭嬸一準會說:“那……那……那俺還沒有說完那”。

誰要是有啥搞不清楚的稀罕事兒去問她,包管她跟你說上一通那……那……聽的你捧腹大笑。

她這好打聽好傳播的毛病,一輩子沒改。有時候,無意間還辦了好事兒。

有一次,劉家奶奶一個人在家突然犯病,剛巧給喇叭嬸探頭看見,你看她慌得一路上大呼小叫地把個劉奶奶的兒子從麻將桌上給驚了起來,也因此劉奶奶才得了一條命。

後來劉家兒女過來謝她,她:“那……那……那我不是剛好看見了嗎?”然後嘿嘿得笑笑。

還有一次,王家新娶的媳婦兒在院子裏洗衣服,不小心一腳滑倒。肚子疼得站不起來,又不好意思大聲喊人,剛巧又給喇叭嬸看見,只見她小心奕奕地扶着新媳婦兒站起來,找個凳子坐下,然後站在門口直着喉嚨打開大喇叭嗓門,只一兩聲就把那沉迷在鬥地主的人羣裏的新郎官喊了出來。

因爲去醫院及時,而保住了剛剛三個月的胎兒。

事情過後小夫妻提了東西去謝她。喇叭嬸慌神了,急忙忙往外就推,嘴裏不忘那句口頭禪:“那……那……那俺不是看見了嗎?換了別人也會管的”,嗯那個,我看看有啥稀罕吃物麼?我給俺家妞妞拿一點”。說着話就真格得拿了點,然後把人小兩口推出了家門。

好奇!熱心腸,好管閒事。這是她的特長,至今村裏無人可比。無人超越。

喇叭嬸一輩子邋遢,她那一頭不長的短髮,經常搞得像個老聒窩,身上的衣服除了剛買來見個新兒,然後就再也見不到本色了。而本來就不白的臉上,也從來沒有白淨過。不知道她是不是從來沒有清爽過。反正打我記事起她就這副模樣。

喇叭嬸人傻心眼也直、簡單、不藏事兒。啥事要讓她看着不順眼,等着吧,一會兒功夫她能給你宣傳半道街,讓你下不來臺。

因爲她的無形監督,讓那些個不孝敬老人的,經常坑蒙拐騙的人家,因爲有她在,怕她揭短,不得不收斂一二。

喇叭嬸笨,一日三餐,搞不清生熟。夾生飯常有的事,剛開始江叔還說她,後來估計都吃習慣了,蒸饅頭那可是我們北方人一日三餐少不了的主食。江叔特地給她買來鬧鐘,掰開揉碎的教她認時間,可她愣是學不會。因此,常常被人譏笑她,“蒸饃饃不熟,燒水水不開”。村裏的女人們做衣服可以不會,做被子沒有不會的.,江嬸子也會,有次街上的人聊天不知道誰突然說起:“哎——怎麼好像幾天沒看到大喇叭了?”

有知情的捂着嘴笑着說:“屋裏做被子呢,三天了,就快把自己縫進去了……”

在農村,除了家裏的活兒就是地裏的活兒,喇叭嬸幹農活就別指望了。怎麼說呢?你看她從家到地裏也就幾分鐘的路,她見人就搭話,咱這裏是個鎮,鎮上有集市,四鄰八村趕集買菜都經過這裏,喇叭嬸因此認識的人更多,村兒里人到鎮上有人搭話受寵若驚,結束語往往是問一句:“您這是要幹啥去啊?”“噢,地裏幹活”。“那快去吧,天都黑了……”

最讓江叔深爲遺憾得還不是她的懶、她的笨、她的邋遢。

和她的沒心沒肺。而是她自從進得家門,唯一的功勞就是一連串生了仨閨女,江叔等啊盼啊等她肚子冒尖再生個帶把的。可是直等到頭髮花白也沒能等來。爲此江叔十分惱火,常常莫名其妙的發脾氣,並且常常疑心別人背地裏有人議論他是絕戶頭。可是喇叭嬸卻不以爲然,她認爲兒女都一樣,所以江叔糾結的問題到她那跟本就不是個事兒。她照樣該吃吃,該喝喝,啥事不往心裏擱。照樣走街串巷聊大天兒,看稀罕。完了再樂滋滋地來個現場直播。就這樣一個誰都不看好的人兒,卻是個有福氣的人,不信你去她家裏看看去。

江叔是個木匠,做活精細,除去莊稼活,一年四季做棺材生意。不出家門連產帶銷一條龍。生意一直做的紅紅火火。

三個閨女也省事兒,只要不餓着,絕對不哭不鬧不尋事兒。

也該着江叔省心,不然一家大小都不懂事還不得累死他呀?

就這樣一眨眼幾十年過去了,喇叭嬸也老了,幾個閨女都已成家,大閨女依着江叔的心意招了個上門女婿,小夥子是外地人,家裏弟兄多,條件不好,窮的丁當響。然後大妞帶他過來,小夥子看見江叔家裏家外那個氣派,驚得是目瞪口呆。於是一口答應願意上門。

結婚時小夥子的爹和兄弟們做爲孃家人過來相送,江叔擺出山珍海味熱情相待。結果你猜人家爹怎麼說?“你別忙了兄弟,俺們過來有饅頭有菜能吃飽就行了,一輩子就沒指望過吃上幾頓大魚大肉,你整這菜俺都不知道咋下嘴?”幾句話說得江叔眼圈都紅了。

打那以後江叔待小夥子如同親生,手把手傳他手藝,教他生活中的各種技能。小夥也不賴,不但性格好人還勤快。不出幾年把江叔一身手藝盡數學會,爺倆個齊心協力把個家庭事業發展壯大,除家裏作坊外又開了一家更大的精細木工坊。生意做的是紅紅火火日進斗金。

撇開他爺倆不說,單說家裏,家裏現如今有大妞掌管,除照顧三個孩子外,一家人吃穿住用全是她操辦。還時不時的接待兩個妹妹帶着一家大小過來熱鬧。而她的老孃喇叭嬸依然是我行我素,吃飽不問閒事,走街串巷每天更新小道消息,樂此不疲。

每次過年回家,按照慣例弟會開車帶着我們幾個依次給家裏的幾位長輩拜年問安。每次走到江叔家,姐都會爲江叔家的變化驚奇不已,羨慕江叔家兩層小洋樓,富麗堂皇,乾淨氣派;羨慕喇叭嬸子做了一輩子樂呵呵的甩手掌櫃;羨慕她一輩子沒心沒肺,開開心心的小日子。

村裏人閒聊逗弄喇叭嬸,問她:“咋那麼有福?”她總是呵呵笑着說:“那那那……有啥福?有吃有喝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