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車散文

我很想買輛新自行車。我這輛車老舊了,上下班湊合着用。買新車談何容易?要有自行車票才行。時當1981年,改革開放初,供應還不充裕。我曾改乘公交車。本市公交多,但上下班高峯時乘客也多。爲免除早晚排隊、等車、換乘之苦,我只好還騎我的舊車。

買車散文

忽聞市裏分給我單位兩張自行車票。於是衆目睽睽了,竊議紛紛了:渴望,但不知票落誰手。我資歷淺,新調入,又年輕,自認與車票無緣,就不關心此事。結果很快就出來了:一票給了一位年長者;那常跑外勤的,分得另一票。大夥覺得還公平,也就微瀾平復,密雲消散了。人們依舊守崗盡職,我也依舊舊車上班。

一天晚上,門口守公用電話的叫我接電話。我拿起電話,恭問哪位。“猜猜我是誰?”對方是本地口音,但我說了幾個名字都不對。“16年前,咱倆同桌。想起來了吧,好朋友?”“孫敬明!”我喊了起來,“你現在在哪兒?”“在懷遠裏的老宅。前天剛從日本回來,想去看你呀!”簡約交談、定好相聚的時間後,就掛了電話。我的心緒恰似餘燼遇乾柴,烈焰夾着火星,騰騰躥起,照亮了我們倆童年的友情時光。

小學三年級時,他跟我同桌。那時作業少,在校就能寫完。孫敬明總是早早完成作業,跑到操場玩。不久就被班主任老師撞見,帶回教室,查看他的作業。他確實都寫完了,而且沒有半點錯。老師問我,是他自己寫的?我點頭說是。老師知道我們倆相好,又問“真的?”這一問,我覺委屈,就拿我的紅領巾作保證,沒撒謊。後來,一些同學就拿他的本子對正自己的作業。他貪玩不大唸書,可考試總不出前六名。每逢寒暑假,就湊在我家弄收音機玩。辛苦地裝畢收音機,調好,提心吊膽地等結果。待機子裏《東方紅》歌聲一響,那成功的.歡樂和幸福之感,至今如在眼前。不久,他搬家了。再後來,他特意跑來告我:爸要送他到日本他舅舅那去,不知什麼時後才能回來。我們倆都很難過。我把自己最得意的一張畫送他,紀念我們“東方紅”似的童年時代。兩天後,我送孫敬明到車站,正是1972年冬。

聚會的那天晚上,我到街口把孫敬明接回家。他把帶來的禮物送我:一套日本茶具 ,很漂亮。晚飯後敘舊,才知道他到日本讀書到大學畢業 ,進入一家日企已經三年。夜深了,我留他住宿,徹夜談。他答應回日本前還來看我。

孫敬明來道別時,我送他景泰藍瓶,是特意給他買的。他說,這裏有些東西不好買,缺什麼就說話。他在日本能辦的,一定盡力。我忽然想起了我的老舊自行車。稍許猶豫,還是說了:可否幫我買輛車?無需名牌,一般的就行。車錢可匯去。他略微沉吟,道,咱倆不說錢。車,能辦,就是得等些日子。

一個月過去,託孫敬明買的日本車沒來。又過了兩個月,依然渺無音信。我想,孫敬明最守信。沒買車,一定是他或他舅舅家有突發事故。我不該冒然託他買車。一天,我正在班上,辦公室的叫我,快,電話,海關的。對方讓我帶上必要的證件,到海關提車。啊,我的日本自行車終於到了!我正高興,對方又道,多來個人,是汽車。我一聽就蒙了。後悔死了:我當時只說買車,怎麼就沒說清是買自行車?孫敬明工作不久,積蓄不多。爲給我買車,可苦了他了!來的是汽車,怎麼辦?冷靜之後,我找局長說了此事,且願把汽車交給局裏。局長聽罷笑了,道,我也養不起它。這樣吧,我替你上交市裏,算你捐給國家的財產。再發自行車票,哪怕就一張,也一定給你。

後來,局長果然分給我一張自行車票。我騎着買來的新車上下班,直到退休。兒子上班後騎的卻是摩托車。沒幾年,他又買了汽車。我早晨遛彎兒,大路上的汽車長陣正壯闊前行,恰如流水,沖走了當年我在其中的自行車流,而且前不見頭,後不見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