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長歌,與子同矜散文

着我漢家衣裳,興我禮儀之邦。陌上長歌,與子同矜。

陌上長歌,與子同矜散文

——漢家衣冠

這幾日,稀稀朗朗的日光,零零散散的涼。慵懶像剛剛探出繭的蠶,從我的體內悄然鑽了出來,嫩嫩的頹,宛如浮在一汪長滿萍的湖中。

慵懶地躺在牀上,半掩着眸子,戴上耳機,隨意切換了首歌,“我願重回大唐,再奏角徵宮商。着我漢家衣裳,興我禮儀之邦……”。我彎了彎脣角,這幾句詞調倒是讓我一下子懶意去了七分,眉眼安暖。仿若見着了古時女子穿了件羅衣雲裳,恰逢落花日,也睏意濃倦,便在荷塘旁的亭子筆墨詩詞,袖中花輕點,將一紙相思作了畫。蝴蝶蜻蜓賴在才尖尖露角的荷葉上,瞧着女子那眉間硃砂,你一眼我一眼地也就將時光打發了。

像那樣的美人,白羅素袂款款眷眷穿過荷塘小徑,起舞盈袖於石亭裏,與清涼相依。眸子清澈澈的,髮鬢如浮雲,曲裙翩沓,襟帶上如點點蒹葭,此時若摘得一朵蓮花捧在手心,那倦折微舒的眉,應是灼灼其華的。

我們總讚歎韓服雍容華貴,豔羨和服美麗端莊,嚮往少數民族的獨特風情,卻只有少數人知曉,漢族也有屬於自己的傳統服飾,而韓服與和服都僅是漢服的演變。

天涯亦無涯走天下,華夏五千年作畫,織一身錦繡和着桃花,奏一曲江南琵琶。回溯千年,無論是從質樸的秦漢風格到超然的魏晉神韻,都滲透着華夏民族的理想追求;還是從開放的大唐情懷到含蓄的宋明格律,無不流露出漢族文化的哲學信念。

曹植在《美人篇》中有“攘袖見素手,皓腕約金環。頭上金爵釵,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體,珊瑚間木難。羅衣何飄搖,輕裾隨風還。顧盼遺光彩,長嘯氣若蘭。”之句,想來女子都願爲悅己者容,等待良人時,便是鄉野丫頭也想簪得山花滿頭,更別遑論小家碧玉的姑娘了。頭上插着雀形金釵,手佩金鐲,腰間繫着翠綠玉石,身上還點綴着明珠和珊瑚。女子瞧着鏡子裏的美人,眉宇輕輕皺了皺,本是想穿得好看些,取悅那心心念唸的良人,這一身珠光寶氣,卻未免俗了些,思索片刻,取來椒眼紋樣的絲蘿紗裙換上。再細瞧去,本是高貴不可方物,偏是那一件紗裙,將女子的氣質如蘭顯了來,讓人覺得親切。展眉一笑,傾城動人。

漢服以含而不露的矜持,以如水的溫柔,將世人驚豔。漢樂府的一篇《陌上桑》將華夏幾千年所沉澱下來的那種溫婉賢淑、寬容平和的氣質揉進至了羅裙,美得溫雅。“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爲羅敷。羅敷喜蠶桑,採桑城南隅。青絲爲籠系,桂枝爲籠鉤。頭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緗綺爲下裙,紫綺爲上襦。行者見羅敷,下擔捋髭鬚。少年見羅敷,脫帽著鞽頭。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來歸相怒怨,但坐觀羅敷。”

女子在最好的年華,以最美好的眉眼,以最傾人的衣襟帶花,不求名動國香,但求君心似我心。漢服,更像是一種矜持,向心底的少年郎訴說心中真真切切的情意,然而又持了慎雅的穩重,只將這一番恬淡柔婉繫於衣上,在鏡前想象着他的模樣,花影綽綽,只求他能明白這心意。

衣襟落花,執手天涯。少時看那面容姣好的女子對少年郎說,她的心願就是一生爲他長裙廣袖,爲他對鏡梳妝。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少年郎執手允之。霎時覺得這心願是如此美好,只恐花好月圓過於短暫,不夠兩人將心事細細道來,就這樣相依相偎,直至天明,直至白首。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僅是一件衣裳,就將中國傳統女子的典雅、含蓄、輕盈、柔婉之美體現的淋漓盡致。荷塘泛舟,小樓聽雪,閒來相邀幾枝落梅,吟一首風雅,以含蓄大方,端莊優雅的驚豔,再傳承一個個讓歷史無法忘懷的驚鴻之瞥。

漢服代表着中華民族優雅、博大的氣質,古樸自然的審美情趣,及敬天禮佛、天人合一的.文化內涵。漢服的交領代表着天圓地方種的地,地即人道,即方與正。而袖子,則是圓袂,即代表天圓地方中的天圓。無論是禮服的寬袍廣袖,或是常服中的廣袖、中袖、窄袖,甚至無袖,都在漢服上或多或少,沾帶了傳統文化流傳下來的美。既讓漢家衣裳顯得獨具一格,又使得兼容幷蓄的華夏文化源遠流長,不曾流失。

“有服章之美謂之華,有禮儀之大故稱夏。”華夏復興,衣冠先行,始於衣冠,達於博遠。不想以後只能在夢裏見到漢家衣裳的星圖,一遍遍撫摸漢服的襟帶,亦不想承載了幾千年華夏文化的傳統服飾在高閣裏靜靜躺着,更不想羅衣襦裙隨着中華古文化在機器時代的轟鳴中沉睡了去。只願在每個傳統節日裏,在傳承泱泱華夏的文化時,所有的漢族兒女都能穿上屬於我們民族的衣服——漢服。衣裾飄渺,不再有遺憾。

突然有些恍惚,那影影綽綽的花影,那舞繡盈香的漢家衣裳若在眼前,不自覺怔了怔。突然就想穿上一件漢家衣裳,去趕赴一場花林之約。衣服的顏色是秋香、琥珀、雨過天青、鴨蛋青,還是素白,都無甚緊要。只想穿着它,能夠遇見那人,僅需一眼就識別她,與她喜悅相逢。素衣長裙,黑髮落肩。她眉眼彎彎,朝我莞爾一笑,眼神裏並沒有多餘的詫異,只是款款走來,正是人間四月天,衣襟帶着花,溪水沾了裙襬也不在意,極親切地牽起我的手走向溪旁,用低低柔柔的聲音說,我來爲你跳舞。然後折了身邊剛抽出的柳枝,輕輕沾了溪水,長袖宛轉,爲我跳下傾城一曲。

後來,她帶我一起澆花,攜我賞她繡好的並蒂蓮,同我划船穿過蘆葦叢,不傾訴,不談心,不疑惑,也沒有故事情節,緩慢安靜又美好。

兩人相濡以沫過尋常日子,春日採茶看花,夏日賞影畫月,秋日水岸採霞,冬日吟梅踏雪。着件漢家衣裳,於陌上長歌,與子同矜,就此慢慢過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