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箕子臺散文

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我的故鄉,河南西華,古稱媧城或箕城。媧城,據說是與煉石補天、摶土造人的女媧有關;箕城,則是源於商代的箕子。箕子是殷商的貴族,相傳爲殷紂王的叔父。他曾經官至太師,封地於“箕”,故稱“箕子”。箕子知識淵博,不僅有非凡的政治才幹,而且有卓越的政治遠見。他和賢相比干一同輔助殷紂王,可以說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鑑。

幽幽箕子臺散文

面對紂王的殘暴和淫逸,比干以死力諫,最終剖腹挖心,玲瓏七竅,感天動地;而箕子則因恐懼佯裝爲奴,神情癡呆。《論語》中說:“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其大致意思是說,國家太平的時候,就出來做官,積極用事;社會動亂之時,則隱退以自保,以退爲進,大智若愚。從某種意義上來看,箕子和比干的行爲,無所謂忠奸邪正,孰是孰非,而是陰陽易變、異曲同工、殊途同歸而已。

也有人說,箕子是因爲進諫而被紂王囚禁的,直到武王克殷後,才獲得了釋放。武王還曾向它他諮詢過國事。《西華縣誌》上說:“《史記》武王克殷,訪問箕子以天道,箕子以洪範陳之”。“洪範”原爲《尚書》的篇章,是大禹提出的治理國家必須遵循的九條大法。這裏應爲箕子向武王論及天人關係。另據《陳州府志》記載:“華邑,箕子之舊封也,故城號稱箕城。縣城東南隅,其勢甚高,有箕子祠在焉。”

箕子讀書檯,是當年箕子幽禁讀書的地方。他曾在這裏衍洪範九疇。後人爲了紀念箕子,在箕城的東南角,修建了衍疇書院和箕子祠。二者連爲一體,共有房屋九楹,禮堂三間,其中供有箕子神主。東西兩廡,各爲陪祠,四周廣栽桃李。每逢秋高氣爽、夜闌人靜之時,書聲琅琅,韻致清幽,古有“箕臺夜讀”的說法。後人有詩讚曰:“箕臺矗處依城麓,桃李成蔭繞書屋。夜秋涼霜寒(氣起),風清月白桃爛讀。”

據相關材料記載:明代萬曆年間,巡撫吳自新委派縣令,重建箕子讀書檯,從此由城東南角改爲西北角。清聖祖康熙二十九年,即公元1693年,知縣李培捐資修建。在距離西北城牆約30米處,修5米臺高,總面積爲30平方米。整個臺體爲磚木結構,臺頂上尖下方,底部呈圓柱形。南開門,四壓脊,東西各有磚砌的圓窗。四周環水,每逢霞露浸空,迴光返照,波光盪漾,臺影倒置,景色宜人,俗稱“疇亭夕照”。後人有詩爲證:“九數陳亭豈有窮,當年恆雨又恆風。滄桑不改商臣跡,猶在疇亭夕照中。”

現在的箕子讀書檯,坐落在城北箕城大道西側一片廣闊的水域。它位於湖的中西部,距西岸有二三十米。岸邊立一碑刻,正面用篆字書寫着“箕子讀書檯”五個大字,碑後是箕子讀書檯重修的有關記事。讀書檯是在本世紀初,由縣土地部門發起,社會籌資,在原址上重建的。它坐落在城北箕城大道西側一片廣闊的水域。臺身方形,底部由青石鋪就。臺上是方形的箕子亭(祠),青磚砌築,灰瓦覆脊,四壁開有正六邊形的小窗;臺下四周,均有護欄和石階。

站在箕子讀書檯旁,遠遠望去,對岸是一叢叢青青的蘆葦,北面是朵朵碧荷與或粉紅或淡白的蓮花,加之清風明月,這裏絕對是一個好去處,一個寧靜的讀書的好地方。清幽的湖水,低垂的楊柳,寧靜的環境,倒讓我疑心,在這裏讀書,會不會有女鬼的出現。轉而又一想,我覺得即便有女鬼,也應該是像蒲松齡先生筆下的'、那種紅袖添香似的、溫婉的故事

我曾到過江西九江,看過周瑜當年操練水軍的地方。那觀禮臺,無論是氣勢,還是場面,都要比這讀書檯壯觀得多、宏偉得多。不過,我也去過山東曲阜,見過大晟殿不遠處的杏壇,那是聖人當年講學的地方,似乎也並不大。讀書在於用心,“身如菩提樹,心是明鏡臺”,書讀了進去,一切都是晶瑩透明的。

古人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顏如玉”,我們今天說“腹有詩書氣自華”“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不同的時代,對讀書自然有不同的看法。讀書連着功名和利祿,讀書連着文韜與武略,但古人更重視的,則是讀書能夠修身養性;而現代人的讀書,視野更開闊,心胸更博大。一個偉人曾經說過:“書是人類進步的階梯。”還有一個偉人,則把別人喝咖啡的功夫,都用在了讀書與學習上。

我們都知道,讀書是最好的學習方法。一個不善於學習的人,是很難有大的進步的。故步自封或自以爲是,是不行的;只看眼前利益,而不講長遠的發展,也是行不通的。目前,隨着大學就業壓力的增大,社會上出現了一些短視的現象,新的讀書無用論似乎有所擡頭。毋庸諱言,讀書應該有功利,但一味地講究功利,讀書也就變得索然寡味、毫無意義了。

想想“箕城”,在上世紀八十年代,西華縣政府大院的招待所,改成了“箕城賓館”,來來往往的行人,從樓頂上那塊面向大街的招牌,才約略地知道“箕城”這一名字。我進城教書的時候,現在的南北大街只是個雛形。當然,也不會今日“箕城大道”的美名,人們只是叫它“南北街”。在我的印象中,北段靠近東風運河,曾是一段古城牆遺址,亂拉亂挖,又有點像殘廢的河堤。河水滯留,泛着一片片綠色的“銅鏽”。

記得城牆的南邊,大路的兩側,原來是兩個大坑塘。東邊的方方正正,西邊的像把大勺子,勺柄朝南。兩個坑塘,似乎都轉包了出去。東邊的,養了一些魚,塘中圍堰漁網密佈,水面被分割得一片一片的。西邊的,靠北種些蓮藕,荷葉相連,一片碧綠;南面時有小船划動,好像也養了魚。盛夏,雨大的時候,雨水漫過街道,四處流淌,兩坑相連,遠看彷彿是一片汪洋。

如今,隨着城市建設的發展,箕城大道貫穿了整個縣城南北,兩邊高樓林立,夜晚街燈明亮。小汽車、公交車,來往穿梭,行人如織。原來的東大坑及其附近的一片區域,已經開發建設成了小區,取名爲“帝景藍灣”。一幢幢小洋樓拔地而起,標誌性建築高高聳立,聽一聽這頗具詩意而又有豪氣的名字,你就能想像出時代的發展喝社會的變化。

但與其相對的西大坑,附近仍住着一些人家,房子大多還是多年前的老屋,破爛不堪。由於都知道要改造和搬遷,看不出有翻新整修的意思。大家都在等,等確實是一件讓人煩心的事。可拆遷也不是一句話,它關乎着城市的佈局,經濟的承受能力,更關乎着民心。那柄“勺子”,夾在城市建設這本大書之中,我覺得更像是一個大大的“逗號”。城市建設不單單是一種物質形式,它常常還反映着人的思想和精神文明。

繞着所謂的“逗號”,外側原是一條小道,我曾多次從那裏經過。先前,由於雨水的沖刷,溝溝壑壑,凸凹不平。如今,已經修成了寬闊平坦的水泥大道,路邊栽上了垂柳。沿路而行,走過坑塘,便是一條老街。說是一條街,其實更像是一個集貿市場,名字就叫做“箕子臺市場”,原來好像不是這個名字。市面上,糧油米麪、雞鴨魚肉,樣樣俱全。清晨,熙熙攘攘,人頭攢動,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箕子讀書檯,就在這喧囂的背後,幽幽的湖面上,猶如處子般靜靜地站立。在讀書檯的西邊,五十米處便是一所小學,它的名字叫做“西門小學”。“西門”還是先前的老叫法,按照城區的規劃,其實早就應歸北門了。不過,城鎮改成了“區”,哪門都不存在了。這西門小學還是就叫“箕子臺小學”或“箕城小學”的好。因爲距離大街太近,集貿市場聲音嘈雜,學校的兩扇紅色的鐵皮大門,常常關閉着。

從箕子讀書檯望過去,只能看到,學校上空高高飄揚的五星紅旗。偶爾順風,也能聽到孩子們稚嫩的讀書聲。說來有些好笑,想來又有些心酸。現在的讀書好像是孩子們的事,大人們似乎都忙着掙錢去了。據有關材料報道,偌大的一個國度,人均課外閱讀量卻少得可憐。不要說和以色列等國相比,就是和我們的近鄰日本與韓國相比,也相差一大截。

在湖的東南隅,與箕子讀書檯相距不到百米的地方,便是城隍廟。在這個世界上,不知道城隍是哪路神仙的人太多了。廟裏還供奉着紅臉的關羽,黑臉的包公,按照世俗的論資排輩的做法,還真的難以搞清烏紗的大小。同是爲官,只要伸張正義,便是人們心中的好官。誰又管他官階的大小,品級的高低。神在人們心中是至高無上的。其實,很多神,也曾經是人,只是人們把他當做了神。

生前做好事,爲百姓,人們紀念他。但紀念也不只是供奉,所謂的“神靈”也不是萬能的。在這個世界上,盲目地、一味地祈求,坐享其成,到什麼時候,也是不現實的。只有讀書,纔可以明志;只有讀書,才能夠明理。有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曾經說過:“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明志”讓人清醒;“致遠”方顯偉大。小的說,是一個人;往大地說,也可以只一個國家。

如今的城隍廟,修葺一新。大門的匾額,是本土大名赫赫的馮彪先生書寫的門牌。院裏,靠西牆並排立着一綹厚厚的石碑,碑上刻滿了一串串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數字。這些石碑,人們都叫它“功德碑”。碑上記錄着一個個捐款者的名字和多少不等的款數。相信讀書,還是相信神靈,在這裏還真的是令人深思。

城隍廟巍峨的殿宇,莊嚴肅穆;一尊尊神靈,高高在上。他們穿紫着綠,正襟危坐,欣欣然,歆享着善男信女們虔誠的禮拜。大殿之外,三隻香爐,碩大無比,一字排開。香火繚繞,香菸嫋嫋,一股氤氳之氣,在湖面的上空瀰漫。我想百米之外的箕子先生,如果尚在的話,恐怕也難耐寂寞了。退一步說,即使是能夠耐得住了寂寞,也會大有孟浩然的“徒有羨魚情”的感覺。

想想自己進得城來,風霜雨雪、摸爬滾打了三十年,本人不求有什麼大的造化,在蒼茫的歷史中留下半點影子。但能靠自己的誠實勞動,廣廈千萬間中,謀得一方居室,也就心滿意足。得天下英才而教之,歷來是人生之幸事。我能一邊傳道、授業、解惑,一邊又能讀書學習,不真是一種極大的幸福和滿足嗎?

陽臺一隅,擺張書桌。妻子閒來喜愛種花養草,搬過一盆文竹來放上,別有一番雅緻情趣。陽光照進來,打開書本,讀上一段,朗朗有聲,頓覺這世界美不勝收。箕子讀書,幽禁無奈,吾輩讀書,何其暢快。我彷彿看到箕子先生正面帶笑容地朝我走來。我猛然覺得,讀書是一種高雅的享受,“讀書檯”也只不過是一種形式而已。

於是,我又想起了佛教五祖弘忍大師傳遞衣鉢的故事。他叫弟子們各寫一條偈子。大弟子神秀寫道“身如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輕拂拭,勿使惹塵埃。”小師弟慧說:“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慧能境界高了一籌,最終成爲佛教六祖禪宗。我們都是凡人,能做到時時讀書,時時明理也就夠了。幽幽箕子臺,從蒼茫的歷史中走來,它始終在昭示着我們:要不懈地讀書,不斷地學習,不停地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