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有疾》讀後感1900字

作家都有各自的寫作驅動,或爲浪漫,或因絕望。苗煒小說《寡人有疾》屬於後者。追逐現世的的東西獲得虛幻的滿足感,混同與羣衆獲得虛假的安全感,克爾凱郭爾都稱之爲絕望。凡是自認爲自己不是絕望的,沒有意識到自己是絕望的。正如病人不能判斷自己是否有病。同樣人也不能對自己是否絕望做出清晰判斷。既然很多病人連自己是否有病也無從判斷和得知,那麼信仰就更不可能被發現。《寡人有疾》的創作背景正是建立在對這些問題的關注上面,甚至憤怒。

《寡人有疾》讀後感1900字

這本書是苗煒認真探討在環境鉅變下個體生存衝突狀態的小說。克爾凱郭爾的生存哲學觀是這本書的一個入口。這同時也是一部相當複雜的小說。因爲這部小說所要駕馭的敘事節奏之快速和主題之凝重;文字之歡快與形式之嚴肅;歷史滄桑與當下鉅變;個人命運和政治局勢等等,所涉及的現象與矛盾,都相當沉重艱鉅。苗煒在寫作過程中反覆閱讀致死的病症和克爾凱郭爾日記。從觀念出發,他的這種選題,對大多作者來說都不是條輕鬆的路途。但是他卻能將這些不協調的深層衝突,調理的相互共振,相輔相承,呈現出流暢的想象和輕鬆的語感。在這樣的創作複雜度下,作者顯露出非常豐沛的融合氣息,這是技巧成熟的作家盡其本份寫作時纔可能出現的豐沛。

第一個故事,讀之感到有才能的人被埋沒的恐懼,知識分子站錯隊伍,結局悲涼。但《寡人有疾》三個故事都充滿多重隱喻和可能性,事情可能並非如此。這個故事被作者乾淨的剔除了道德義憤。我想這可能是一個關於榮譽的絕望故事。故事結尾朋友給立碑的隱喻,使人叩問,爲友人立牌坊是不是一種自以爲是呢?讀之使人警醒。

第二個故事,講的是不合時宜的名醫,在戰爭時局動盪下歷經磨難之後終於徹悟:知識精英不管自身能力多強,知識多淵博,這都改變不了他們同時也是一個渺小又卑微的普通人的事實,進而徹悟入鄉退隱的故事,好看,耐讀。前段時間,拍攝了一種不知名的藍色小花,查到名字是阿拉伯婆婆納,我是植物迷。所以我很喜歡這卷歷史小說裏面有個被蒙古人抓去的大夫沈九疇的故事,以及在紛亂的時局背景下,他與名醫之間不誤知識交流,看到這裏甚至有點感同身受。這個人看植物的生長就能預知年景,讓人想到上橋菜穗子筆下的那個藥師。其次最喜歡這個故事對“義士”的諷刺,在兵荒馬亂的時節,道德義士竟能厚顏靠搶劫爲生!滿嘴仁義,吃自己人時選舉投票沒一個選自己。而被吃的人還投選“我”。這樣的犀利諷刺可以說是這本書鮮明的語言特點之一。《寡人有疾》第二個故事,篇章並不多,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無論聖人、宵小、義士、叛徒、將軍、名流、皇帝、使者、家僕、販夫、小兵、醫生每一個都很有存在感。這種角色衆多、意蘊豐富的歷史小說,須得益於結構精良,角度奇詭,纔可能做到輕描淡寫和舉重若輕。這個故事是本書三個故事中我最喜歡的一個,可能因爲這個故事有毛姆影響的成分。有大徹大悟,知識豐富,語言俏皮,含有相對多的愉悅。

第三個故事,拉到了近代,鍼砭時弊的尖刻性更加明顯。並且增加了更多倫理上的解讀。這是一個多種思潮人物在神醫會晚宴相遇後,在中醫西醫之爭背景下展開的一個關於人倫悲劇的反諷小說。(三卷故事,第一個寫的如有神助,第二個彰顯實力,但第三個故事其實最難寫,因爲加強了倫理和反諷要素。這兩要素是任何作者都得耗費相當時間琢磨的。)最後這個故事,與第一個故事相似在開頭,都是由一個宴會的社交圈所引發的多方關係各人命運的故事;和第二個故事相似在結尾。都是人生成定局,入鄉退隱的故事。所以由三個看似無關的故事組成的《寡人有疾》,其文學責任落在了對個人命運,人的生存狀態的展示。它表明小說作者重點關注的是對人的現實生存問題的探討。

克爾凱郭爾認爲生存有三個境界或三個階段:審美的、倫理的和宗教的。與絕望問題相對應,人類社會無數先驅共同努力創造的潛在解答標準有大體兩種,一種是用藝術的偶然性對抗邏輯必然性和倫理秩序性帶來的絕望,另一種是宗教信仰。(解救人脫離絕望找回自我的方法很多,大體只有這兩種。正因爲後一種解救環境的缺失,以至於在我們這塊大陸上擁有最多的隱退的藝術家。)

藝術的“審美的'人”把愉悅作爲目的,可以通過偶然性在最微不足道的事物中獲得娛樂的豐富材料。所以,有些藝術家堅持一生只做好一件事,“持恆地去成爲他自己”,但最終他們還是會和《寡人有疾》三個故事的主角詩人或醫生一樣絕望,不是入土爲安,就是入鄉隱遁。(即使沒有信仰的環境,那又何妨我們終將活成自己?)

讀完全書我發現,克爾凱郭爾絕望哲學只是這部小說的引子,而小說實質上含有更多加繆的影響。實質上對人的荒謬現實存在進行了更多探討。尤其注重探討在多方政治派系和多元思潮劇烈衝突(環境鉅變)背景下的個人生存之荒謬。這應該是《寡人有疾》最令人稱道的地方。三個故事,儘管可能存在一些關於倫理和宗教探討上的軟肋。但這三個故事所共同挖掘的關於當下環境鉅變衝突下的人的存在之荒謬,達到了令人信服的深度。以絕望的環境鉅變爲覆蓋,將荒謬的小人物藏於其下,讓人通常能讀到和着眼的,只是其諷刺和妙喻的手段。而使人忽略其認真的本意。這纔是深諳思維遊戲規則的作家才能擁有的技巧。當然這類作家藏起鋒芒的目的,往往出於希望讀者不要太快破解“魔術”。這樣通過一些認知偏離,最終看到他們的本意時,纔可能伴隨真正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