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詩人:韋應物

引導語:韋應物是京兆府人,出身於關中望族。唐代著名詩人,今天我們就來看一下唐代詩人——韋應物。

說起中唐時的詩人,韋應物應該是獨具特色的一個。後世對於韋應物評價還是很高的。韋應物是長安人,標準的京師戶口。唐朝時韋姓是個大姓,他們韋家定居在京城長安已達千年之久,其先祖韋賢和韋玄成是西漢時有名的“父子宰相”,《三字經》中所說的“人遺子,金滿籯,我教子,唯一經”這句格言,正是由韋賢的教子理念中得來的。

在唐代,韋家更是盛極一時,竟然出了十七位宰相,更有不少韋家的兒女成爲皇后、貴妃、駙馬等皇親國戚。絕對稱得上是鐘鳴鼎食、世代簪纓之族。韋應物也稱得上是高幹子弟出身。所以韋應物少年時就找了份好工作——當了玄宗皇帝的近侍,常出入宮闈,跟從皇帝遊幸。這些皇帝身邊的侍衛和羽林軍們都是些牛人,像和珅當年就是從這種身份提拔上去的。

韋應物自己也有一篇叫《逢楊開府》的詩,自述了他這段不良少年的經歷:

  少事武皇帝,無賴侍恩私。

  身作裏中橫,家藏亡命兒。

  朝持樗蒱局,暮竊東鄰姬。

  司隸不敢捕,立在自王粹。

  驪山風雪夜,長揚羽獵時。

  一字都不識,飲酒肆頑癡……

詩中韋哥哥自述當年的種種劣跡:“家藏亡命兒”,也就是家裏窩藏着殺人的要犯,“朝持樗蒱局,暮竊東鄰姬”——早上去賭博玩錢(樗蒱是一種賭具,類似骰子),晚上偷偷去會鄰家的女子。沒文化還撒酒瘋——“一字都不識,飲酒肆頑癡”。。

但是浪子回頭金不換,韋應物在受到挫折之後,居然發奮勤學,而且少食寡慾,常“焚香掃地而坐”。之後的韋應物和從前判若兩人,從一個流氓阿飛轉變成一個詩人,也是一件奇事。說起來韋應物確實也是天份極高的人。

韋應物後來做過滁州、江州、蘇州等地的行政一把手。而且是個極富責任心的好官。韋應物的一首《寄李儋元錫》一詩中說:

  去年花裏逢君別,今日花開又一年。

  世事茫茫難自料,春愁黯黯獨成眠。

  身多疾病思田裏,邑有流亡愧俸錢。

  聞道欲來相問訊,西樓望月幾回圓。

寫這首詩時,正逢朱泚作亂,唐德宗倉皇出逃,韋應物的這句“春愁黯黯獨成眠”並非男女私情之愁,而是憂國憂民之憂。尤其是那句“身多疾病思田裏,邑有流亡愧俸錢”一句,更是令後人感嘆不已。“先天下之憂而憂”的范仲淹自然有同感,嘆爲“仁者之言”,南宋詩評家黃徹更是尖銳地說:“餘謂有官君子當切切作此語。彼有一意供租,專事土木,而視民如仇者,得無愧此詩乎?”

韋應物見當時的唐朝社會日漸腐敗,不願與之同流合污,就萌生了清靜無爲的退世念頭。莊子有句話叫“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遊,泛若不繫之舟”。韋應物看來也是很喜歡這句話,所以在他的詩中常常化用此語。比如這首《自鞏洛舟行入黃河即事,寄府縣僚友》:

  夾水蒼山路向東,東南山豁大河通。

  寒樹依微遠天外,夕陽明滅亂流中。

  孤村幾歲臨伊岸,一雁初晴下朔風。

  爲報洛橋遊宦侶,扁舟不繫與心同。

  《滁州西澗》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這“野渡無人舟自橫”一句,其實也有幾分“扁舟不繫與心同”的滋味。當然這首詩的清幽寂寥之情更是出色,所以被奉爲韋應物的代表作之一。說起來韋應物的田園山水詩和王維、孟浩然等也是有所不同的,雖然一樣的清幽淡雅,但是韋應物的詩作中更多地表現出一種悽清寂寞的味道,而王、孟詩中常是透着安樂、寧靜。這應該和中唐時的社會動亂有關,不復有盛唐時的那種和諧型社會的環境了吧。

試看這些句子

  庭樹轉蕭蕭,陰蟲還慼慼。獨向高齋眠,夜聞寒雨滴。

  微風時動牖,殘燈尚留壁。惆悵平生懷,偏來委今夕。

  霜露已悽悽,星漢復昭回。朔風中夜起,驚鴻千里來。

  蕭條涼葉下,寂寞清砧哀。歲晏仰空宇,心事若寒灰。

何等的悽清蕭瑟。但歷來失意寂寞的人應該是很喜歡韋應物的詩中這悽清幽遠之境的,因爲他們的'心境也是常常寂寞中帶着悽苦的。這裏再選幾首韋應物的好詩和大家共賞:

  《秋夜寄丘二十二員外》

  懷君屬秋夜,散步詠涼天。

  山空松子落,幽人應未眠。

這詩真可以用《文心雕龍》所說的“悄然動容,視通萬里”來形容,又或是以“神出古異,淡不可收。如月之曙,如氣之秋。”方可形容,凡夫俗子不敢多作解釋,有些好詩說不得,解釋不得,一說就如酒摻水,淡而無味了。

  還有這首《寄全椒山中道士》:

  今朝郡齋冷,忽念山中客。

  澗底束荊薪,歸來煮白石。

  欲持一瓢酒,遠慰風雨夕。

  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

這首詩太好了,大詩人蘇軾讚歎不已,也許是太喜歡這詩了,蘇軾和了一首,是這樣的:

  一杯羅浮春,遠餉采薇客。

  遙知獨酌罷,醉臥松下石。

  幽人不可見,清嘯聞月夕。

  寄語庵中人,空飛本無跡。

但是東坡這首詩一問世,就遭到衆人的非議。《許彥周詩話》載:“韋蘇州詩:‘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東坡用其韻曰:‘寄語庵中人,飛空本無跡。’此非才不逮,蓋絕唱不當和也。”施補華《峴傭說詩》也指出:“《寄全椒山中道士》一作,東坡刻意學之而終不似。蓋東坡用力,韋公不用力;東坡尚意,韋公不尚意,微妙之詣也”。洪邁的《容齋隨筆》也是說蘇軾費力不討好,因爲歷來“絕唱寡和”。

韋應物的詩作大有陶淵明的味道,爲人也仿效陶。和孟浩然同學一生求功名臨老還“徒有羨魚情”相對照,韋應物做了多年的“地委書記”後於貞元七年退職,寄居蘇州永定寺。過起了閒居的生活。俗話說:“有人星夜赴科場、有人辭官歸故鄉”。看來這官場也是一座“圍城”嘛。韋應物的《幽居》一詩表達了他辭官後的心境:

  貴賤雖異等, 出門皆有營。

  獨無外物牽, 遂此幽居情。

  微雨夜來過, 不知春草生。

  青山忽已曙, 鳥雀繞舍鳴。

  時與道人偶, 或隨樵者行。

  自當安蹇劣, 誰謂薄世榮。

韋應物此詩中全無憤激之語,自訴樂於和道人、樵夫爲伍,他說之所以這樣是因爲自己沒本事,並不是鄙薄世間榮華而故作清高――“自當安蹇劣,誰謂薄世榮”。如此棱角全無,當真是修煉到“也無風雨也無晴”的古井之心,古淡之境了。後世評之曰:“右丞(王維)之自然,太白之高妙,蘇州(韋應物)之古淡,併入化境”,其言不謬。

摘自《沉醉唐風——書劍飄零的唐代才子》,研究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