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臺詩四首》李商隱

《燕臺四首》是唐代詩人李商隱的組詩作品。這組詩吟詠了一段濃厚悲劇色彩的愛情,抒發對所思慕的女子一年四季的相思之情。以下是小編整理分享的《燕臺詩四首》李商隱唐詩鑑賞,希望大家喜歡!

《燕臺詩四首》李商隱

【原文】

燕臺四首⑴

風光冉冉東西陌⑵,幾日嬌魂尋不得⑶。

蜜房羽客類芳心⑷,冶葉倡條遍相識⑸。

暖藹輝遲桃樹西⑹,高鬟立共桃鬟齊⑺。

雄龍雌鳳杳何許⑻?絮亂絲繁天亦迷⑼。

醉起微陽若初曙⑽,映簾夢斷聞殘語⑾。

愁將鐵網罥珊瑚⑿,海闊天寬迷處所。

衣帶無情有寬窄⒀,春煙自碧秋霜白⒁。

研丹擘石天不知⒂,願得天牢鎖冤魄⒃。

夾羅委篋單綃起⒄,香肌冷襯琤琤佩⒅。

今日東風自不勝⒆,化作幽光入西海⒇。

前閣雨簾愁不卷,後堂芳樹陰陰見。

石城景物類黃泉,夜半行郎空柘彈。

綾扇喚風閶闔天,輕幃翠幕波洄旋。

蜀魂寂寞有伴未?幾夜瘴花開木棉。

桂宮流影光難取,嫣薰蘭破輕輕語。

直教銀漢墮懷中,未遣星妃鎮來去。

濁水清波何異源,濟河水清黃河渾。

安得薄霧起緗裙,手接雲輧呼太君。

月浪衡天天宇溼,涼蟾落盡疏星入。

雲屏不動掩孤嚬,西樓一夜風箏急。

欲織相思花寄遠,終日相思卻相怨。

但聞北斗聲迴環,不見長河水清淺。

金魚鎖斷紅桂春,古時塵滿鴛鴦茵。

堪悲小苑作長道,玉樹未憐亡國人。

瑤琴愔愔藏楚弄,越羅冷薄金泥重。

簾鉤鸚鵡夜驚霜,喚起南雲繞雲夢。

雙璫丁丁聯尺素,內記湘川相識處。

歌脣一世銜雨看,可惜馨香手中故。

天東日出天西下,雌鳳孤飛女龍寡。

青溪白石不相望,堂上遠甚蒼梧野。

凍壁霜華交隱起,芳根中斷香心死。

浪乘畫舸憶蟾蜍,月娥未必嬋娟子。

楚管蠻弦愁一概,空城罷舞腰支在。

當時歡向掌中銷,桃葉桃根雙姊妹。

破鬟倭墮凌朝寒,白玉燕釵黃金蟬。

風車雨馬不持去,蠟燭啼紅怨天曙。

【註釋】

⑴詩原無小題,詩後標“右春”、“右夏”、“右秋”、“右冬”,今分移各詩前,去其“右”字。

⑵冉冉:漸進貌。陌:田間小路。

⑶嬌魂:指女主人公。

⑷蜜房:蜂房。羽客:蜜蜂。句謂癡情尋覓,有類蜜蜂。

⑸冶葉倡條:指楊柳柔美繁盛的枝條。遍相識:借遍相識說明尋找遍了。

⑹暖藹:和煦的煙靄。輝遲:即遲日。《詩經·國風·豳風·七月》:“春日遲遲。”

⑺桃鬟:繁盛如雲鬟的桃花。

⑻雄龍雌鳳:分喻男女雙方。

⑼絮亂絲繁:象徵思緒紛亂。

⑽微陽:落日徐光。

⑾映簾:指殘陽。夢斷:即夢醒。聞殘語:恍惚似聽到夢中零星話語。’

⑿罥:掛取。此句謂搜尋之用力。

⒀寬窄:義偏寬。《古詩十九首·行行重行行》:“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

⒁“春煙”句:謂春景有如秋霜。

⒂研:磨碎。擘:分開。《呂氏春秋·誠廉》:“石可破也,而不可奪堅;丹可磨也,而不可奪赤。”此謂愛情堅貞不渝。

⒃天牢:星名。《晉書·天文志》:“天牢六星在北斗魁下。”此僅用其字面。天牢鎖其冤魂,天總會有知其冤之時。

⒄夾羅委篋:把夾羅衣放在竹箱裏。單綃:單綢衣。

⒅肌:《全唐詩》校:“一作眠。”

⒆不勝:受不了。

⒇入西海:謂東風消逝,暗逗由春入夏。

【創作背景】

李商隱在《柳枝五首序》中提到,他的從兄讓山曾在洛陽民間少女柳枝面前吟誦他的《燕臺四首》,得到柳枝的讚歎,並對作者產生愛慕之情。從序中讓山稱作者爲“少年叔”來看,其時商隱還相當年輕,可能尚未登第。《燕臺四首》的創作年代,應比《柳枝五首》更早,大約寫於大和中後期。

詩的本事,已難評考。有人說“燕臺”是一個女子的名字;但有人不同意這種說法,認爲這個女子並不叫做燕臺,這個女子是燕臺的主人,是那些節度使、觀察使幕府之中的後房的姬妾。以詩意來猜測,詩人懷念的大約是一位能歌善舞的貴家歌妓或姬妾,有姊妹二人。這從“歌脣”“罷舞”“桃葉桃根”等語可以看出。詩人與她初次相識,可能是在“湘川”(今湖南長沙一帶)某地,大約是春天。後來這位女子流落到金陵,詩人也曾去尋訪過她,但佳人已遠去。在寫這組詩時,女子大約已流轉到嶺南一帶,原先據有她的貴官已故去,只剩下她孤身一人。這可從“蜀魂寂寞有伴未?幾夜瘴花開木棉”,“喚起南雲繞雲夢”,“楚管蠻弦愁一概”,以及“玉樹未憐亡國人,古時塵滿鴛鴦茵”,“雌鳳孤飛女龍寡”等詩句約略推知。詩題爲“燕臺”,大約因這位女子爲使府後房的緣故。李商隱這個人一生都是在幕府之中工作的,所以說他可能是在幕府之中工作的時候,跟幕府主人一個後房的姬妾發生了感情,然後寫了這四首詩。

還有一種說法是,這組詩可能是作者在學仙玉陽的時候寫的,他所愛的這個女子是一個道士。這個女道士被人娶走了,所以詩中多引仙女故事。

【賞析】

這組名爲“春、夏、秋、冬”愛情詩是李商隱仿“長吉體”豔詩中最出色的篇章。四首詩吟詠了一段濃厚悲劇色彩的愛情,詩立春、夏、秋、冬四題,系取《子夜四時歌》之義,抒發對所思慕的女子一年四季相思之情。《春》詩從春光爛漫中尋覓嬌魂而不得開始,折入追憶初見對方時美好情景。立即又描繪雄龍雌鳳杳遠相隔的浩嘆和魂牽夢繫的情思。以下即極力渲染尋覓之渺茫,思念之深摯,最後想象對方在春天將逝的季節身着單綃、肌襯玉佩的情景。《夏》詩先寫初夏雨景和石城(金陵)悽清的環境,暗示女子已去。然後想象對方身處南方瘴花木棉之地,獨守閨幃,孤寂無伴之狀。接着又轉而回憶往昔兩人曾經的短暫歡會和隨之而來的分離。最後以祈望對方的到來作結。《秋》詩全篇都是對女子現時情境的想象。先想象她秋夜含愁獨坐,相思念遠;再想其夫亡室空,孤寂淒冷;最後又想象她秋夜彈琴,衣衫冷薄,懷思舊情,獨對愛情舊物,潸然淚下。《冬》詩首點時令及對方失侶孤居,次言雙方如青溪小姑與白石郎之相隔遙遠;復想其身處孤冷之境,芳心已死,愛情幻滅;然後又轉憶佳人之美,遠勝嫦娥,而今唯獨處空城,歌舞早歇,唯餘纖腰,當年姊妹二人聯袂而舞之歡早已煙消雲散。最後想象女子在風雨冬夜獨對殘燭,空流紅淚,直到天明;而破鬟鬆散,倚坐朝寒,容顏亦非往昔。

四首詩都交織着現在與過去、回憶與想象,但隨着時間的流逝和四季景物的變換,抒情主人公的感情也由尋覓懷思、企盼重會,到悲慨馨香已故,情緣已逝,最後則根斷心死,悲劇色彩逐漸濃重。女主人公的形象,從《春》之“暖藹輝遲桃樹西,高鬟立共桃鬟齊”,到《夏》之“綾扇喚風閶闔天,輕帷翠幕波洄旋”,再到《秋》之“瑤琴愔愔藏楚弄,越羅冷薄金泥重”,最後到《冬》之“破鬟倭墮凌朝寒”“蠟燭啼紅怨天曙”,從外在到內心也都經歷了從春到冬的循環過程。徐德泓借《柳枝詩序》“幽、憶、怨、斷”四字概括四首大意,比較真實地概括了四首所表現的情感特點。

這組詩以熾烈的'情感,穠豔的語言,純粹抒情的筆法和極富跳躍性的結構章法,歌詠帶有濃厚悲劇色彩的愛情,抒發愛情夢幻式的感受,主要是通過情緒氣氛和幽豔意境的渲染,而不是敘述悲劇性的愛情故事,即通過回憶、想象來抒寫刻骨銘心的思念,其中經常出現出人意料的轉換,詩歌語言的穠豔和象徵色彩造成一種華豔而朦朧的風格。如《春》詩的“暖藹”六句。先是寫回憶中初見對方的情景:“暖藹輝遲桃樹西,高鬟立共桃鬟齊。”在春日和煦陽光的掩映下,對方梳着高高的發鬟,佇立在盛開的桃枝下。下兩句卻從過去之遇跳過生活中應有的階段(如會面、結合、離別),閃回現境,發出“雄龍雌鳳杳何許,絮亂絲繁天亦迷”的嘆息。接下來“醉起微陽若初曙,映簾夢斷聞殘語”寫午醉初醒,迷幻歷亂。誤以爲殘陽映簾是初陽照窗,好夢中斷,然乍醒迷惑之際,耳畔似猶聞對方之言縈迴,似幻似真,如癡如迷。四首詩中,隨處可見。這種昔境與現境的迭現,實境與幻境的蒙太奇鏡頭的變換切入。這種時空不斷變化交錯的寫法,構成了意境的朦朧與多彩。

長吉詩奇而怪,豔中顯冷,有時甚至追求強烈的刺激。李商隱這首仿長吉體的組詩,卻以奇幻的想象來構築迷離朦朧的意境,用穠豔的詞采表達熾熱癡迷的情感,哀感纏綿,一唱三嘆,令人低吟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