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古詩《齊宮詞》賞析

《齊宮詞》是唐代詩人李商隱所寫的一首詩,此詩乃詩人於大中十一年遊歷江東時,看到昔日的六朝金粉之地有感所寫。

李商隱古詩《齊宮詞》賞析

  齊宮詞

  永壽1兵來夜不扃2,金蓮3無複印中庭。

  樑臺4歌管三更罷,猶自風搖九子鈴5。

【註釋】

1、永壽:殿名。南齊廢帝蕭寶卷寵愛潘妃,修建永壽、玉壽、神仙等宮殿,四壁都用黃金塗飾。

2、扃(jiōng):關宮門。中興元年(501),雍州刺史蕭衍(即後來的梁武帝)率兵攻入南齊京城建康(今江蘇南京),齊的叛臣王珍國等作內應,夜開宮門入殿。時齊廢帝正在含德殿吹笙歌作樂,兵入斬之。

3、金蓮:齊廢帝鑿金爲蓮花貼地,令潘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蓮花也。"(見《南史·東昏侯本紀》)這裏面是說齊亡後,宮殿荒涼,再也不見潘妃妙曼的舞姿了。

4、樑臺:晉、宋間稱朝廷禁省爲臺。樑臺即蕭樑宮禁之地,故址在今南京玄武湖畔。

5、九子鈴:掛在宮殿寺廟檐前作裝飾用的鈴,用金、玉等材料製成。《南史·齊廢帝東昏侯紀》又載:“莊嚴寺有九子鈴,外國寺佛面有光相,禪靈寺塔諸寶珥,皆剝取以施潘妃殿飾。”

【白話譯文】

當梁武帝率兵入城時永壽殿的宮門仍深夜不關,從此以後潘妃的金蓮細步就再也不能踏舞宮廷。

可是樑朝的宮庭更是一宿宿都在笙歌宴樂,直到三更以後還會聽到風吹九子鈴的聲音。

【創作背景】

大中十一年(857),李商隱任鹽鐵推官,而後宦遊江東(今南京、揚州等地)一帶,遊歷了六代繁華的金粉之地。而這南朝歷代短祚的見證,觸發詩人的亡國之憂。於是詩人寫下此詩,並抒發了希望唐代的統治集團能汲取歷史教訓的感情。

【賞析】

這首詩題爲“齊宮詞”,卻兼詠齊、樑兩代,乍看似不稱題,實則寓有深意,構思與表現手法都獨具一格。

首先前兩句“永壽兵來夜不扃,金蓮無複印中庭”寫南齊亡國的史實。昔時齊廢帝生活奢靡無度,而後梁武帝蕭衍帶兵入城,不久齊便城破人亡。在實際中,這些事件時間跨度很大,是一個相當長的時間過程,但詩人單刀直入,截取橫斷面,從兵來國亡之夜着筆,將“永壽”、“金蓮”等情事不露痕跡地融化在裏面,不僅簡煉緊湊地交代了南齊的覆亡,不僅刻畫出了廢帝死前茫然不覺、縱情享樂的荒淫昏聵,而且透露出亡國前的種種奢淫情況。由此卻可窺見南齊亡國的原因、過程和歷史教訓。這種集中概括的寫法頗像戲劇作品把場景限制在一定時間、空間範圍,構成具有尖銳戲劇衝突的場面,通過幕前交代幕後一樣。將“含德殿”改爲“永壽殿”,將夜開宮門改爲“夜不扃”,這種細節上的改動,同樣出於集中、強烈地反映生活的需要。廢帝國亡身死,是以“金蓮無複印中庭”這種富於暗示性的詠歎之筆輕輕帶出。“無復”一語,似諷似慨,寓諷於慨。

後兩句“樑臺歌管三更罷,猶自風搖九子鈴”轉寫樑臺歌管。樑臺實即不久前齊廢與潘妃荒淫享樂的'齊宮,不過宮殿易主而已。“歌管三更”與“夜不扃”、“猶自”與“無復”呼應。在同樣的地點、同樣的時間,不同的角色上演相同的故事。詩人既沒有對樑臺歌管作正面描寫,更不訴諸平板的敘述議論,而是抓住“九子鈴”這一細小事物加以巧妙的暗示。齊廢帝曾剝取莊嚴寺的玉九子鈴來裝飾潘妃宮殿,這在廢帝的荒淫生活中雖只是小插曲,卻頗具典型意義。詩人特意讓九子鈴出現在“樑臺歌管三更罷”之時,不僅串貫了齊、樑兩代,而且讓它發揮豐富的暗示作用。以靜託喧,暗示樑臺歌管的喧鬧。詩人虛點“樑臺歌管”,實寫歌管聲歇”後寂靜中傳來的“風搖九子鈴”的聲響,巧妙地暗示出不久前的喧鬧。因爲在喧天的歌管聲中是聽不到鈴聲的。“九子鈴”是齊廢帝奢淫、荒唐行爲的突出表現,這個亡齊遺物出現在樑宮歌管聲中,暗示了樑宮新主繼承的是亡齊舊衣鉢,“猶自”一語,點明此意。詩人以已經閉幕的一出襯托正在串演的一出,暗示樑臺的必然崩潰。“九子鈴”不僅是齊廢帝荒淫生活的見證,也是其亡國殞身的見證。和荒淫亡國聯結在一起的九子鈴,對於歌管依舊的新朝來說,乃是一個不祥的預兆,歌管既然依舊,“永壽兵來夜不扃”的一幕,“金蓮無複印中庭”的結局也必然重演。由此可見這首詩的構思新穎精巧,表現含蓄蘊藉,其暗示的手法用得很成功。

全詩看來,可知作者的微意似乎不止於此。如果僅僅是以古鑑今,向當時的封建統治者提供一個荒淫亡國的歷史教訓,專寫齊事即可達到目的,不必兼寫齊樑,作者借同一齊宮串演齊樑兩代統治者肆意荒淫的醜劇,特別是借九子鈴着重揭露樑臺新主重蹈亡齊舊轍,無視歷史教訓,其真正用意似乎是要通過“亡國敗君相繼”的歷史現象顯示某種規律性的東西。這揭露的規律正是杜牧《阿房宮賦》的結尾所說的話:“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鑑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李商隱暗寓在藝術形象中沒有明白說出的旨意,杜牧恰像代他作了痛快淋漓的表達。前人之聲而後人漠視,重蹈覆轍也是必然的了,這便是李商隱含蓄地揭露的歷史潮流和規律。

值得提出的是,整首詩中儘管表面上未有一處作議論,實際上卻處處在議論,只不過詩人的議論已完全融化在詩的敘寫與慨嘆之中,因此議論便顯得不着痕跡。從這裏也能看得出此詩的高明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