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詩歌的山水情思

“詩仙”李白的詩歌形式多樣,內容涉及廣泛,成就很高且影響深遠。

李白詩歌的山水情思

在李白的詩歌中,有相當比重描寫到了祖國的名山大川,乃至在夢境之中,作者也將自己的人生態度通過雄奇的山巒而娓娓道來。

不論是險峻奇絕的蜀道、巍峨宏偉的西嶽、雄壯神祕的天姥,抑或是飛瀑懸掛的廬山、輕舟江陵的萬重山,無一不在李白的筆下熠熠生輝,成爲他言志抒懷的內心倒影。本文筆者試圖將作者的一些描寫山川的經典詩篇從主體情意表達的角度加以分類,進一步探尋李白詩歌創作的藝術特色。

(一)通過描摹山色之秀美。抒發作者昂揚勃發的生命態度:

這一方面的典型之作主要有《望廬山瀑布》、《早發白帝城》等詩篇。

《望廬山瀑布》:“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一座頂天立地的香爐,冉冉地升起了團團白煙。縹緲在藍天青山之間,在紅目的照耀下化成一片紫色的霧霞。日照之紅給人以暖融明麗之感,紫煙顏色暗淡,較之於日照,又給人以清冷寒慄之感。一縷長瀑,讓人產生銀河一般的退想,而前川之山則渲染出一份青色的幻想。短短二十八字,卻將“紅”、“銀”、“紫”、“青”多種顏色,濃淡相宜,明暗相諧,冷暖自如,色彩絢麗。在此詩中,“山”作爲背景,並未作直接描繪,但卻與幾個主要意象的顏色交相輝映,協調搭配,令讀者不由得產生由衷的愉悅感。

作者還運用擬寫實的手法,將自我激越奮發的生命情態呈現得淋漓充分。

《早發白帝城》:“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上句“朝辭”接連這一句“千里”、“一日還”。實際上遷移了《水經注》的一段文字:“有時朝發白帝,暮至江陵,其間一千二百餘里,雖乘奔御風,不爲疾也。”在此。李白用“千里”和“一日”的巨大懸殊作對比,千里的空間距離,行船僅僅一天功夫,就已越度萬重高山。強烈鮮明的時空對比,給人以極其深刻的印象,爲後人廣爲稱道。這裏的“千里”、“一日”、“輕舟”、“萬重山”看似是對三峽水流之速的寫實描寫,而實際上,這裏所反映的主要是作者的心象:天寶14年,李白爲平判安祿山等逆黨,毅然加入永王李磷的軍隊,不料卻被太子李亨鎮壓。李磷兵敗身死,而李白以“附逆”之罪押入大獄,而後被判罪流放夜郎。“夜郎萬里道,西上令人老”(《贈江夏韋太守良宰》)李白懷憤西行,恰巧偶因關中大旱,唐肅宗下詔大赦,李白才得以復回。

此詩正寫就於作者返還的途中,因此,全詩看似以描摹自然景象的純粹寫實爲主,但實際上卻是以擬寫實的手法,在字句之間描繪了一幅作者的心畫,無論人生之路何其坎坷崎嶇,宛若這四周嗚叫不停的淒厲的猿啼一般令人心魂酸楚,然而這一切都無法熄滅詩人在重獲自由後,對生命仕途、未來命運所重新燃起的激情之火。物理意義上的“千里”與“一日”或許並非真實,然而此時的李白在心理向度上卻猶若馳騁的駿馬、高飛的鴻雁,早已逾越了千山萬水,拋卻了風暴險灘,走進了心靈的家園。在此詩中,正是“萬重高山”聯同其他意象修飾所形成的對比關係,渲染出作者內心輕迅躍動的節奏,以及對生命生活永不磨滅的鬥志與希望。

(二)“山艱路險長諮嗟”,表達作者對家國天下未來命運的深深憂愁與關切:

這一方面的典型之作莫過於將“山”作爲主體背景的名作——《蜀道難》。“噫籲喊,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開篇即以“噫籲嚱”三個感嘆詞並連使用,道出一聲驚歎,其險峻艱難之勢與攝入心魄的程度可想而知。開篇之語,憑空起勢,雖沒有對山嶺的任何直接描繪,但依然包含着充沛的情感衝力,使讀者深感其山之高,其路之險。“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作者通過追溯歷史敘述了蜀國長期與內地相隔絕的狀況,側面體現出蜀道之難。“四萬八千歲”,又是一處精心的誇張。在李白的詩歌中,我們總能從他所使用的誇大的數字中,感到一種雄渾磅礴的氣魄。比如“天台一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其參天之高度不由得令人心生畏懼。再如“白髮三千丈,緣愁似個長”一句劈空而來,似巨潮奔涌,駭人心目。深思忖度之下,方能體味到其內心之愁苦何其深重也!

“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作者再一次展開豐富而奇特的想象力,通過側面描寫。使山川之高險驚奇更加觸目驚心。李白創作的成功之處很大程度在於,它能用多種手段,使這兩種優質難得的爲文質素熔於一爐。你看。那突兀而立的蜀山,高標接天。阻擋住太陽的運行。山下則是衝波迴旋,河川逆折。黃鶴、猿猱乃生物中頗具靈性之物,黃鶴可以展翅高飛,一躍千里,猿猱則擅長攀援越阻。然而面對蜀道之山,它們也都失去了本領。李白此處對山勢“不着一字”,卻“盡得風流”。原因在於倘若直接描寫山的高雄艱險,無論使用怎樣的表達都只能增強描寫對象的“可感性”。而此處轉寫“典型他物”,既可以聲東擊西,側面烘托出山的特徵。令讀者深切感知,又借他物與山川的相互關係,蘊藏出更多的審美空白。使讀者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讓蜀山“高、驚、奇、險”變得撲朔迷離、蘊藉含蓄、耐人尋味……“所守或匪親,化爲狼與豺。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這顯然是對風雨飄搖、吏治腐敗的李唐王朝的鄭重警世,詩文中所提及的諸多意象也不過是人世間的變形。全詩側重自然描摹,但無一字不浸潤着作者對於現實的關切與憂患。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作者在詩中分別三次慨嘆內心的強烈情意,三次層層遞進深入,最終道出發自肺腑的現世感懷。第一次出現在全詩之始,是李白個人情感的集中爆發,有振聾發聵之效,表現出作者面對崇山峻嶺時的驚詫感喟。爲全詩奠定下雄渾的基調;第二次出現於詩篇中部,道路之曲折,深山之陰森,這一切都納入作者的腦海,其作用是再次吟唱主題,併爲下文慨嘆友人不該入蜀作下鋪墊;第三次收束全文,其意旨是在前兩次基礎上的深化與昇華,既是對蜀山險峻的再一次感嘆,更是對當時社會形勢、朝堂吏治、家國命途發出了一聲深沉而響亮的憂嘆。

總而言之,《蜀道難》中對山的描寫主要體現爲側面烘托的自然描繪,而其所指向的旨歸卻是與現實中的國家、社會、民衆密不可分的,作者的憂情思慮力透紙背,發人深省。

(三)“我寄情思與高山”,營造達觀自然,逍遙無羈的超然境界,表現作者心向自由、心歸自然的人生態度:

這一方面的典型之作包括《夢遊天姥吟留別》、《獨坐敬亭山》、《望天門山》等。

“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熊咆龍吟殷巖泉,慄深林兮驚層巔。……列缺霹靂,丘巒崩摧。洞天石扇,訇然中開。”詩人以浪漫的`筆法馳騁起天馬行空般的想象,書寫了夢中獨自漫遊天姥山的迷人幻境。景象瑰麗,亦幻亦真,光怪陸離,變化莫測,全篇充滿了熱烈奔放的情緒和富於幻想的魄力,不僅展現了詩人奇譎飄逸的想象力,亦間接暗示出詩人憤世嫉俗、不滿黑暗社會,抒發了詩人藐視封建權貴,渴望自由、追求個性解放的強烈情意。全詩興到筆隨,淋漓暢順地將情感傾瀉於筆墨之間,完全不受一般創造形式的苑囿與桎梏,只有李白這樣的偉大詩人才有如此宏闊的氣韻。“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作者在詩文中恣意引入動物活動,將奇特的意象信手拈來,使其全部幻化爲傳達作者心境的憑藉物。全篇帶給人思緒飄飛之動感,光、影、聲、電變化多端,這難道不是作者“幻由心生”,希冀乘上那風馳電掣的仙車,身伴仙人,擺脫現實的贅累,過上無所羈絆之放達生活的心靈圖景嗎?然而這一切又好似電光石火一般轉瞬即逝,“惟覺時之枕蓆,失向來之煙霞。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在浩渺無盡的時空隧道中,一切苦痛,一切歡愉,都會像滾滾東逝的流水一樣離世人遠去。於是李白便有了最後對生存態度的高聲呼喊:“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只有把握自身當下的心靈維度,讓它無拘無束的放伸延展,讓它靠近天地、靠近自然,你的生命才能像那雄壯的天姥山一樣,永恆開闊的屹立在大地之上。全篇以“逍遙遊”式的創作神思將山作爲背景,象徵超然無羈的生存境態,爲後世讀者營造出令人神往的超然幻境。

在李白的詩歌中,“山”作爲背景物,象徵天道自然之神韻,在其他意象景物的映襯下,創造出豐廣俊逸、空靈超然的藝術氛圍。

“詩人終其一生,都在以天真的赤子之心謳歌理想的人生,無論何時何地,總以滿腔熱情去擁抱整個世界。”讀罷李白詩歌,總令你感覺到生命的純度與濃度,他化真情爲青山,化真心與明月……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爲華夏子孫譜寫的一曲曲慷慨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