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長樂的日子心情日記

那裏的地名叫得好———長樂,吉祥喜氣的字眼。我在長樂呆過四年———教書。

我在長樂的日子心情日記

長樂完小的北邊,是一道長堤,把長江中下游的浪濤拒絕在五百米開外。堤內的圩地,平緩伸展,略無起伏;這樣的地勢適宜旱作。麥苗的碧綠,油菜花的金黃,棉花的白色綻放,是我眼中經常變幻的風景。

那時,長樂完小規模不大,三百來學生,十來位教師。教師大部分來自本村或周邊,他們早去晚歸,不住校;住校的只有兩位年輕教師,我是其中之一。學校還有一位工友,是個年過花甲的.老大爺,卻身板硬朗,手腳靈便,挑水,種菜,劈柴,做飯,麻利得很。校舍較陳舊,磚瓦平房;北一排,東一排,像一把直角的尺子。操場四周植了好多梧桐樹,有些年頭,樹幹粗壯,疤痕印體,像長了大塊的牛皮癬。緊挨學校的南牆,是一條機耕路,行人,自行車,平板車,常來常往;偶爾,有一臺手扶拖拉機“突突突”開過來,或者開過去,丟一縷黑煙。再過去,有一條模仿長江走向的水道,當地人稱之爲“夾江”。“夾江”不寬,兩岸延綿着新舊高低的民居,或瓦房,或草屋。

我在長樂教書,一位同學曾給我寫信,結尾說:長樂,祝你常樂!其實,我那時並不怎麼快樂。我承認,我不具備一個好老師的潛質,我缺少溫柔和耐心。那些低年級學生的作業本,常常邋里邋遢;字,老是東倒西歪。一次上課,有個孩子要尿尿,情急之下竟脫口管我叫“大大”,引起全班鬨堂大笑。這些頭痛的事,使我懨懨的,日久,那個沉在心底的念頭就愈加明朗起來。

中考時,爲了“撈現的”,也因爲家貧,便選擇上中專,但上大學的夢想卻一直在心底蟄伏着,不時冒出苗頭來。我想對口考大學,但英語卻讓我作難。初中時,我們只學了二十六個英文字母,現在差不多全忘了,以至常常將英文字母讀成漢語拼音。爲了學英語,我特意在一個星期天坐車到安慶,花八十元錢,買回一臺袖珍型錄放機,又借來英語磁帶和英語課本。可是,磁帶放出來的聲音,讓我雲裏霧裏,無異於聽天語,更別說與課本上的英語單詞對應起來了。無奈之下,只得作罷。從此收起考大學的念頭,一門心思去教書。

小學教師,尤其是農村小學教師,工作量非常大,一週二十幾節課是常有的事。上課,下課,喝水,跑廁所,腳不沾灰。但那時年輕,精力旺盛,不覺其累,反覺得很充實。難耐的是放晚學後,學生像鳥兒紛紛飛走了,附近的教師也回家了,偌大的學校頓時冷清下來,心裏便跟着空空落落。那時,鄉下的業餘生活很貧乏。我不願意打麻將,不願意“鬥地主”;沒有歌廳進,更沒有電腦玩。晚上,完成作業批改和備課以後,我就用那臺耗去兩個月工資的錄放機放流行歌曲聽,或者拿出在師範讀書時抄錄的歌集來唱。那本集子,是班上同學臨近畢業時抄的,你一首,我一曲,權作畢業贈言。唱着這些歌曲,我就彷彿回到學生時代;看着那些字體各異的墨跡時,眼前便閃現出一張張熟悉而親切的面孔來。

學校附近的鄉親對我們很友善。記得有段時間,電視裏天天晚上播放連續劇《霍元甲》,我和同事便到附近人家去看。那時電視遠不像現在普及,條件好點的人家有一臺黑白電視。無論到哪一家,主人都很客氣,熱情地爲我們搬凳子,倒茶水;有時去得晚了,還堅持起身爲我們讓座。平日,我們在“夾江”堤上走過的時候,熟識的人都親切地叫我們“老師”,喊我們進去“坐一會”,或是“在這裏吃飯”。逢年過節,本校的同事和一些學生家長,還常常邀請我們去家中做客,盛情款待。這些,讓曾經一度迷惘的我,倍感親切和溫暖,漸漸淡化了孤獨、不安、思鄉的心緒。

一瞬間,四年過去了,我調往另一所學校;又兩年,我離開了教育行業,來到現在居住的城市。今天,奔波在中年路途中的我,驀然想起長樂,心裏便涌起一股無法割捨的情愫。隨着歲月的流逝,當年那所破落的校舍也許早就拆了,重建了,那條土質機耕路也許早就拓寬了,跑上汽車了。但無論時間多麼久遠,天地間有些東西註定不會消逝。二十年前,那裏的陽光溫暖過我,那裏的水土養育過我,那裏的人們善待過我;今天,那一方天空一定還在,那一片熱土一定還在,長樂也一定還在。

站在時空隔開的此端,誠祝長樂的人們一切安好,永遠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