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那年，在家等分配，消息時有時無，真真假假，起起落落，鬧騰了好些日子，我也雲裏霧裏盪漾了數日，終於忍不住等待的煎熬，晃出家門，找到當時在一家村辦服裝廠任部門負責人的同學，想在她那兒找點活幹，散散心。這事情出人意料的順利，第二天我便上班了，工作並不複雜，只要把成品褲子上的多餘線頭剪淨就行。
服裝廠車間可容三十多臺電動縫紉機同時作業，在當時我的眼裏，已經算是大規模了。我進車間時，女工們都在埋頭幹活，同學把我帶到一個粗柱子旁，那裏有兩張長桌，上面滿滿地堆着衣服，有兩個年輕女孩正坐在長條凳上埋首苦幹，見我們來，挪了挪身子，用眼迅速挑了挑，笑了笑，算是答禮。還有比這活更簡單的？我暗笑。這時，一位管事模樣的人黑着臉蕩過來，同學作了介紹，管事年輕的臉上立刻綻開出美麗的芙蓉花，陰鬱一掃而光，連聲說大才小用。客套了一陣，同學去忙她自己的事了，我也算是正式上班了。管事告訴我剪一條褲子的線頭能拿5釐錢，多勞多得。我在心裏估算了半天，終於得出一個大概數字：如果一天剪1000條褲子的線頭，可以掙到5元錢。這對身無分文的我而言，不能不說是一個驚喜！
管事找來一把小剪子和一張椅子，便走開了。我扯過幾條褲子，模仿那倆人，低頭幹起來，才剪二十條，我就感覺腰痠背痛，頭暈眼花，再看看那倆個人，她們小剪刀穿梭不息，看不出疲倦。是我太嬌氣？在肯定的同時我又做了堅決的否定。這剪線頭的活看起來簡單，其實不然。首先剪的人得低頭，時間一長頸椎很難受，再說褲子拿過來後，必須整個翻卷過來，然後才能着手線頭的修剪，線頭必須剪乾淨，如有漏網之魚，將會被打回重剪。因而這活對我而言，並不輕鬆，一天剪一千條基本不可能，能剪四五百條就算不錯了。
可旁邊的兩位，她們一天下來總能超過一千條，讓我驚羨不已，可不能讓她們小看！我埋頭癡幹，緊趕慢趕，一天下來也才幾百條，這樣下去可不行!我趕緊向她們請教，她們告訴我，只要把大線頭剪掉就行了，小線頭可以不管它。
“要檢查的。”我擔心地說。
“咱們是村辦企業，沒那麼高的要求，誰會注意到褲子裏面的小線頭？。”她們不以爲然地說。
我想想也對，便如法炮製，果然多了二百條。可當質檢員來檢查時，問題就來了，我有三分之一的褲子被打回重剪！她們則全部通過。我百思不得其解，趁她們一起上衛生間的功夫，拿起其剪過的'褲子一看，乾乾淨淨，一點多餘的線頭也沒有！我愕然。
這樣的情況沒有持續很長時間。不久，大家慢慢混熟了，彼此之間多了一份理解，她們不但肯教我技巧，有時還要過來幫我剪，我婉謝了。畢竟我不是靠此度日，能剪多少就多少吧。
一個多月後，我的單位落實下來了，我的打工生涯結束了。我興高采烈地領回有生以來的第一份工資，一共162.5元。我把它一分不少地交給父親，父親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如今事隔多年，同學同事也都失去了聯繫，那家服裝廠早已倒閉。偶爾路過那裏，憶起曾經經歷的種種，心中感慨萬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