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直誤會了馬爾克斯優秀作文

雖然我一直痛恨中學語文課本——那是我不堪回首的背書年代,但是我仍然要爲一點感謝它,在某一冊選入了《百年孤獨》的第一章,在我驚恐的數着文言文的篇數時,無意讀到了那個著名的開頭,“許多年後,面對行刑隊的時候,奧雷良諾·布恩地亞上校會回想起他父親帶他看冰的那個遙遠的下午”。至此,我知道我已經不慎跌入加西亞·馬爾克斯的萬丈深淵。欲罷不能,萬劫不復。

我們一直誤會了馬爾克斯優秀作文

我在不斷的尋找他隱藏在圖書館各個角落的著作時,也驚異於他——一個同樣生而爲人的人,是如何構建出如此令人震撼和癡迷的世界。對,我那時以爲這是一種感性的產物,是一種異乎常人的想象。面對着飛上天的雷梅黛絲和四處遊蕩的鬼魂,你還能作何解釋呢?直到讀到他談創作的種種文章,我才恍然大悟,我們一直誤會了他。馬爾克斯並非什麼魔幻現實主義作家,而是現實主義的擁躉。

一個美國女作家在她訪問薩爾瓦多的書中提到:剛到這個國家,她認爲馬爾克斯是魔幻現實主義作家,後來她發現,實際上他是一位社會現實主義者。

馬爾克斯如此迴應:“……看上去是魔幻的東西,實際上不過是拉丁美洲現實的特徵。我們每走一步都會遇到其他文化的讀者認爲是神奇的事物,而對我們來說卻是每天的現實。但是我認爲,這不僅是我們的現實,而且也是我們的觀念和我們自己的文化。我們由衷地相信這樣一種現實的存在,它和理性主義者劃定的現實的範疇相去甚遠。理性主義者在所到之處發現某種事情正在發生,甚至看到了它,他們知道它存在着,但是卻否認它的存在,因爲這和他們的原則不相容,因爲它打破了他們的界限,於是他們說這有點神祕,需要一種科學的解釋。因爲他們的理解方法比我們狹窄得多。我們接受了各方面的影響,正像人們說的,我們是由全世界的殘渣構成的,所以我們的視野比他們寬闊得多,我們的接受能力也寬廣得多。所以,我們認爲是現實的、真正現實的東西,他們便認爲是神奇的,並且爲了進行解釋而找到了神奇現實主義或魔幻現實主義之類的說法。而對我來說,這就是現實主義。我自認爲,我是個社會現實主義者。我不善於作任何想象,不善於虛構任何東西,我只限於觀察,把看到的東西講述出來罷了。”

馬爾克斯的這段話看的我觸目驚心,同時深感慚愧。由於無知和盲從,將自己不瞭解的東西改頭換面之後,再納入自己的知識體系,這一向是我們的狡猾之處。對拉美文化的知之甚少導致了魔幻現實主義這一稱名的誕生。

只要隨意翻翻這本質量參次不齊的《馬爾克斯散文選》,便可略微瞭解到那些所謂魔幻事件或人物的來源。導致城市癱瘓的大雨,死信處理處,香蕉公司,複雜的文化,戰爭,政治,殖民主義……這是一個能夠使人類、自然環境和日常生活彼此之間和諧共存的地區。對加勒比地區的居民來說,各種自然災害和人類的悲劇都是家常便飯。

“我們認爲,魔幻情境和‘超自然的’情境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和平常的、普通的現實沒有什麼不同。對預兆和迷信的信仰以及不計其數的‘神奇的’說法,存在於每天的生活中。在我的作品中,我從來也不曾尋求對那一切事件的任何解釋,任何玄奧的解釋。那一切不過是生活的'一部分。所以當人們認爲我的小說是‘魔幻現實主義’的表現時,這說明我們仍然受着笛卡爾哲學的影響,把拉丁美洲的日常世界和我們的文學之間的親密聯繫拋在了一邊。不管怎樣,加勒比的現實,拉丁美洲的現實,一切的現實,實際上都比我們想象的神奇得多。我認爲我是一個現實主義作家,僅此而已。”

所以,大家口裏唸唸有詞的“魔幻”就是人家的現實,沒辦法,人家運氣好出生在了一塊將魔幻融入現實的土地上,我們張大了嘴巴目瞪口呆的東西,人家早已司空見慣耳熟能詳。這是他們淵源流傳的一種本領,能產生一種非常特別的觀念,一種對生活的神奇幻覺。具體到一個例子,《百年孤獨》中那個收牀單飄上了天的俏姑娘雷梅黛絲就是馬爾克斯身邊的尋常人物:她和一個男人從家裏逃走了,她父母不願意正視這件醜事,便一本正經地說,人們見她在花園裏收牀單,後來就上了天……“在寫小說的時候,我寧願按照她父母的說法即掩蓋家醜的說法來寫,我喜歡真實的事件:她和男人私奔了。這種事情每天都在發生,一點也不奇怪。”

這是他們的生活環境,就像我們的武俠小說一樣,獨一無二,無法複製,無法抵達。但是我國人民就是有本事去生生造出一個“魔幻現實主義”來。整過武俠、言情、奇幻、穿越、黑道、同人等諸多花樣之後,你又能發現有人恬不知恥的打起了“魔幻現實主義”的名號招搖撞騙。就像最近有某個不自量力的女人整起了哥特。我想馬爾克斯的這些話無疑能給他們一個響亮的耳刮子,世界上真的有魔幻現實主義這種東西嗎。

“在世界上的任何角落,如果用別人的圖表解釋生活,就只能導致更可怕的誤解,使人們越來越陌生,越來越孤獨,越來越不自由。”

這是最好的解釋,也是最好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