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將成爲記憶
這所學校，我想她是愛我的。
這所學校，我想我是愛她的。
（一）我註定十五年轉不出的這個路口
鐵路南郊幼兒園，鐵四小，鐵一中。這就是我自出生到現在的整個履歷。用朋友的話來說，就是：你呀，十五年都沒能走出這個路口。
我說是啊。但我已經習慣了每天早晨看太陽升起在相同的街角，習慣了晚上聽同一排梧桐在風裏的歌。熟悉的，也許並不是美麗的風景，但總會讓人感到舒心。
初中畢業之後的暑假，和朋友一起回到初三時的教室。剛剛粉刷過的牆壁還泛着消毒水的味道。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突然發現了同桌遺忘在桌洞裏的綠茶瓶子，找到了曾經在桌角寫下的小詩，黑板上還有未擦乾淨的數學題。忽然間又聽到課堂上書本的翻動聲，幻燈機呼呼的送風聲，還有每一位同學的說話聲和笑聲。可一回頭，只有教室半開的門讓進一片陽光，上下攪動着浮塵。而同學們，卻不見了。
告別之後，我似乎還在原地。
現在，我坐在高中部的教室裏，在上下課起立的瞬間還能看到那間教室。偶爾去初中樓，聽到那間教室傳出似曾相識的喧鬧。但我已不是那其中的一份子，教室門口的牌子也已經改變，我的同學們也已分散在城市的各個角落，過着不同的生活。
現在，我還在這裏。只是，我的親愛的同學們，多年以後，會不會有一天，我們還會回來。回來這個路口，那間教室？
（二）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存在的剎那，總不能被感知。只有在遠去之後，似曾相識的點點滴滴纔會如候鳥般飛回，纔會發現那天，那人，那事是真實地存在過的。
高一時的物理老師每天都會微笑着穿過操場，看到了，心中就會亮起熟悉的燈光。黑板上的公式沒有變，可爲什麼，站在講臺後面的那個人變了？
奇奇最喜歡的老師現在教我。我有時會向奇奇提起他，他的課，他的笑容，他的孩子氣。奇奇就向我描述她記憶裏的這位老師，我就用心體會她那一份小孩子偷偷觀察老師的狡黠。我想過了許多年之後，奇奇心裏依舊會有這位可愛的老師的影子，明亮的眼睛，有點壞的笑，還有一笑就會泛紅的臉。
原來，記憶就是那麼奇異的事情。遠離的事情非但沒有淡忘，反而愈加清晰了。大概是因爲時間的風總在吹走記憶縫隙中的塵埃吧！
（三）人這一輩子丟掉的東西無數，但不包括回憶
在科學家們沒能告訴我人腦到底能存儲多少信息之前，讓我們暫且認爲它是無限的。那麼，這所學校似乎只能佔有方寸之地。
可真正存在於腦海裏的卻有那麼多。
我記得被稱作“世界最小沙漠”的'現已不復存在的灰土操場，記得初中樓下花壇裏瘋狂生長的有心形葉片的小植物；我記得教室裏冬天窗上呵氣畫的小腳印，記得夏天頭頂電風扇的低沉唿哨；我記得初二時離開的摯愛的語文老師，記得初三時一口濟南腔仍堅持不懈演繹化學之博大精深的老班；我記得昔日班長可愛的英文讀音，記得後排那個多話的男生靈動撲閃的眼睛……我知道，它們，他們，會一直留在我的記憶裏，鮮活如初。
（四）看到照片上那個微笑的女孩了嗎？那就是我
有時看到穿着嶄新的寬寬大大的校服在校園中追逐嬉戲的初中同學，就會想到已逝去的2000年，那個戴着紅領巾，穿着白色小裙子謹謹慎慎走進學校大門，穿過長長的林蔭道，踮起腳尖在公告欄中尋找自己名字的小女孩。上下樓梯腳步輕輕，微笑着看每一個人，搶着舉手回答問題，一下課就靜靜望着窗外——那麼美麗的豆蔻年華，卻不知自己正處在最好的年紀，只懂行走，不懂停留；只懂憧憬，不懂懷念；只有歡樂，沒有憂傷。只剩現在，偶爾擡起頭望望窗外飛過的鴿子，初中樓走廊裏奔跑的孩子，才真正咀嚼出昔日酸酸甜甜，或濃或淡的快樂，柔柔軟軟，晶瑩剔透的單純。掂掂現在身上揹負的沉重，那笑裏多少有些遺憾。
這所學校，我想她是愛我的。要不然她怎麼會送我這麼多快樂的經歷？
這所學校，我想我是愛她的。要不然我的快樂經歷怎麼都有她溫情的伴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