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汪丁丁說幾句話

 

董志強

    雖然是想爲汪丁丁說幾句話,但是卻必須從薛兆豐談起。

    薛兆豐何許人也?一年輕的經濟學人,說來也算是在媒體具有影

響力的“人物”了。最近的一期《新週刊》將其列爲十大新銳人物作

了介紹。

    薛兆豐與汪丁丁的聯繫,在於薛兆豐寫的一篇文章:《走火入魔

的汪丁丁》。這篇文章後來在中國經濟學教育科研網論壇

被轉貼並討論。贊同者有之,反對者亦有之。

    薛文的內容非常簡單--薛兆豐的文章一貫“清楚明白”(我得

承認他這一過人之處)--反正汪丁丁現在學術的道路上是愈走愈糊

塗,文章越來越打胡亂說,以至於稱走火入魔也不算過分。

    汪丁丁的文章難懂!所以讀者常心懷敬意,甚或敬而遠之。現在

薛兆豐突然站出來說,汪丁丁的那一套只不過是“皇帝的新衣”. 言

下之意,他就是那個一語道破天機的小孩,哈哈,大家再不用怕看不

懂汪丁丁的文章了,那是“胡話”.

    當然薛兆豐的語言要藝術得多,他是這樣說的:“您看不懂(汪

丁丁的文章)嗎?我懂。那是胡話!  ”. 這句話,倒讓我想起周星

馳在《大話西遊》裏的表演,本來什麼也沒聽懂,偏要先大叫一聲

“哦--”,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後:“我聽懂了!你神經病!” 

    薛兆豐是從《社會博弈與中國教育的兩極化》、《“梯度”?

“極點”?“精神”?》兩篇文章對汪丁丁提出批判的。我尚未讀到

這兩篇文章,但以我讀過汪丁丁衆多作品的經驗而言,汪丁丁決不至

於象薛說的那樣“走火入魔”.

    汪丁丁的文章,一向旁徵博引,大氣磅礴,沒有廣泛的閱讀背景

是難以徹底瞭解的。大凡思想深邃的作品,常常需要細讀才能體會其

中的要義。汪丁丁的文章,每讀便有所得,是我的體會。汪丁丁也爲

學術界提供了許多優秀的思想成果,比如《制度創新的一般過程》、

《知識的經濟學性質》都是名篇了;《經濟學的關鍵詞》、《再談經

濟學的關鍵詞》讓多少非專業人士理解到經濟學的精要!近年來,汪

丁丁對道德、知識、自由的關注,是經濟學者中少有的。所以我覺得,

就我所瞭解的汪丁丁而言,他雖然不是主流經濟學家,其研究的問題

也不太入主流,但是他是最富有人文關懷的經濟學家之一。

    就事論事,薛兆豐對汪丁丁的批評也難以成立。  汪說:“這裏

所說的‘權利’意義廣泛,通常被社會理論學家分類爲‘政治的’、

‘經濟的’、‘文化的’,或者常識性地被理解爲‘對他人的影響力

’”,薛評論道:“第一句說‘意義廣泛’,第二句轉頭去說分類,

第三句誤用‘或者’,因爲它和第二句不是並列關係。況且,‘常識

性地被理解爲’不是中文,而是假洋鬼子的句式。(是爲‘怪異的中

文’. )  ”然而汪的意思非常明顯:權利意義廣泛,有政治的權利、

經濟的權利、文化的權利,也包括大衆的普遍理解的權利即對他人的

影響力。我實在看不出這句中文有何怪異之處。 

    汪說:“如果古代希臘和北美的殖民英雄們僅僅滿足於‘好日子

’,那麼再輝煌的殖民地也難免‘灰飛煙滅’的結局”. 薛評論到:

“總不可能錯的'話,說了等於沒說。況且,用主觀上的”滿足不滿足

“來解釋一個民族的興衰,有什麼說服力?(是爲弱智。)  ”我們

都知道,不滿足是創新的不竭動力,民族的興衰與民族的精神會毫無

關係嗎?我不知道汪丁丁何以又成爲“弱智”! 

    薛也沒忘記將黑格爾與汪丁丁一起批判。“汪丁丁和黑格爾都一

樣,說的都是語無倫次、耗費讀者精力的‘黑話’,或曰夢話、獨白、

囈語、胡說。”

    在中國經濟學教育科研網經濟學論壇上,薛更是稱黑格爾的東東

“那是垃圾”. 有資格否定黑格爾的人,自然應該比黑格爾強多了,

否則便是狂妄。薛先生屬於那一類呢?雖然叔本華說過:“真正有資

格值得驕傲的人,如果不驕傲就會變的虛僞”,但是我還是覺得,人

應該謙虛,越是有名,越應想到“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薛對汪下墨最多的批評是汪在《社會博弈與中國教育的兩極化》

中的需求曲線(可能與薛對需求理論的推崇有關),薛說“那是他

(汪丁丁)杜撰的怪物”. 我雖沒讀過那篇文章,但是我的直覺告訴

我,薛可能產生了誤解。的確,不同的商品的需求曲線,是不能首尾

相連的。但是,不管小學、中學、大學、博士、還是博士後等都是教

育產品,完全可以看作不同年齡階段對應的教育產品的需求。薛兆豐

沒錯,需求曲線是向下的,但那是相對於價格而言。倘若我要把價格

那個座標換成其他影響需求的因素,比如年齡,又會怎樣呢?需求曲

線可能就不具有線性的特徵。如果我猜得不錯,汪丁丁的文章應該是

把小學、中學、大學、博士、博士後當作與各年齡段相應的教育需求

產品,如果價格座標換成了時間或其他的因素,那麼他不會有錯。倘

若汪丁丁真象薛兆豐所說那樣對需求理論無知而犯錯,我也會批判他。

    汪丁丁的文章的確難懂,但這不是否定他的理由。有些文章不是

可以寫的簡單明白的,因爲它只可以在思想者之間流傳。經典著作不

一定以發行量大和理解的人多來衡量。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真正看的

懂的有幾人?但是它很偉大。即便是薛兆豐推崇的張五常,他的代表

著作(也算經典了)《佃農理論》發行量也極其有限,而且滯銷嚴重,

與他的《賣橘者言》差遠了。我所瞭解的汪丁丁絕不象薛兆豐說的那

樣已經“走火入魔”,他一直追尋經濟學對人類的終極意義--而這

並不受主流經濟學關注--所以他可能有些孤獨。孤獨的思想者總是

不合適宜地思考,只有能夠接近他們思想的人才會理解他們,而多年

以後,人們在陷入窮途末路的時候,才又忍不住想起和懷念他們。

    在文章的最後,薛兆豐說:“學術上有深湛的創見,是困難的,

罕見的,寶貴的,可遇不可求的;而假裝有深湛的創見,則是可憐的,

滑稽的,作風不正的,缺乏鑑賞力的。”我舉雙手同意!

    薛的最後一句話:“經濟學上沒有創見?不要緊,一年一年教授

和應用需求定律好了,不要去創造什麼‘經濟學哲學’,那是皇帝的

新衣。”我不同意!學術創新的道路總是曲折的,要經歷挫折的,即

使有可能犯錯我們也要創新。因爲,雖然有犯錯的風險,但是也有走

出新道路的可能性。墨守陳規不會犯錯,但同時也沒有了創新的可能。

    在最後,我還是要表達一下對薛兆豐的敬意。他是一位嚴肅的作

者,也是具有挑戰勇氣的學者,這也是他受到廣泛歡迎和尊敬的原因。

在許多問題上,我與薛兆豐的看法並無不同,只是在批判汪丁丁這一

點上,我們出現了分歧。

                                        ( )

                                                   2000-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