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紀霖
如果有人問我,二十世紀最有影響的兩位思想大師是誰?我會毫
不猶豫地回答:卡爾。馬克思和馬克斯。韋伯。馬克思他老人家顛覆
了一代資本主義,啓發了二十世紀波瀾壯闊的社會主義實踐。儘管被
他的一些不肖子孫念成歪經,領上錯道,依然無損於馬克思思想之偉
大,有他在,資本主義就一天不得安寧,除了改良,別無出路。馬克
思的德國老鄉韋伯發現了資本主義的文化起源和主要基因- 合理性以
及由此派生的科層管理制度和會計覈算制度,並揭示了現代工具理性
社會的緊張和衝突。既爲現代性提供了合法論證,又給出了反思性的
路徑。假如沒有這兩位德國泰斗,二十世紀必定是另外一個面目。
那麼,到了二十一世紀,像他們那樣影響各個學科、風靡整個世
界的思想巨人,將又會是誰?我敢斗膽回答:除了兩位馬克思(斯)
幽靈不散之外,新一代領軍人物將是哈貝馬斯和福科。
現代性與後現代的較量,到新世紀將成爲蔓延整個人文社會學科
領域的大論戰,這場較量可能改變人們對世界與自我的理解方式,創
造新的學術研究範式。對這一問題缺乏敏感,就有可能被拒籤於新世
紀的門口。
在這場較量之中,哈貝馬斯和福科成爲兩大陣營的標誌性旗艦。
哈貝馬斯以“交往理性”把守啓蒙運動的最後一道大門,以主體
間的交往理性守護那命繫一線的現代性遺產。啓蒙死了,啓蒙萬歲。
在啓蒙的廢墟上,重建一座經得起後現代衆獸無情捶打的新啓蒙
大廈。
另一方面,他要守住的不僅是馬克思的批判理論,,還有韋伯的
兩種合理性的緊張和衝突。他對資本主義的進攻從外線轉移到了內線,
從體制外轉移到體制內 --這是一場偉大的戰略性轉移,猶如孫悟
空鑽入鐵扇公主的肚子,接過資本主義的承諾以批判資本主義的現實,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就是說,保留資本主義的軀殼,注入社
會主義的'靈魂。資本主義萬歲,資本主義死了。
後現代衆神按照其“去中心”的絕對律令,本來不該有核心。
然而,領袖是在羣衆運動中自然形成的,而早死的福科,卻比其
他還健在的後現代大將,更顯現出領袖的風采。福科的厲害不僅在於
其摧枯拉朽的的拆廟功夫,僅僅論破壞,德里達比他更徹底。但德里
達的解構說到底只是一場有賴個人氣質的文本遊戲,而福科豈止是遊
戲,簡直拿出了一整套學術的新玩法:有綱領(知識即權力)、有方
法(知識考古學、譜系學),有範例(歷史實證)。福科是思辯的,
也是經驗的。思辨有經驗墊底,豈能當遊戲一笑了之?二十一世紀將
是福科的世紀,福科死了,福科萬歲。
韋伯VS馬克思,哈貝馬斯VS福科,現代性VS後現代,資本主義VS
社會主義。這將是新世紀的思想地圖,邊緣和中心也將日趨模糊。論
戰的陣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身在曹營心在漢,城頭變換大王旗。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就象二十世紀的馬克思和韋伯,哈貝馬
斯和福科將是新世紀的思想掌舵人,無論你從事哪門學科,都無法回
避他們。這就是大師。思想界的大師就象自然界的太陽,到處會留下
他的身影,他讓你燃燒,讓你沸騰,也讓你冷靜,讓你思考。
趕快去讀大師,就象訂購一張去天堂的船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