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經》說七情

常聽說“茶飯不思”、“憂思難忘”等等由於情感問題而導致的種種生理反映,情志伴隨我們一生,與我們的言行精神狀態都息息相關。看那林妹妹黛眉頻蹙,煞是憐愛,可從中醫角度,情志不調,傷人害命啊!

《內經》對心理活動的認識常用七情(喜、怒、憂、思、悲、恐、驚)來表述。就生理而言,認爲七情是對情感活動的總結,是情緒的表現形式;就病理而言,神志病變可以表現出七情的變化;而七情變化亦可引起神志病變。

後世醫家對此多有發揮,如劉完素一方面指出“五志過極皆可化火”,即五志過度,勢必精神煩勞,擾動陽氣,所以都可以化火化熱,火熱亢盛又可以擾亂神明,而致情志失常;另一方面又指出火擾神明而引發生各種情志病變。其在《素問玄機原病式》中說:“五臟之志者,怒、喜、悲、思、恐也(悲一作憂),若志過度則勞,勞則傷本髒,凡五志所傷皆熱也……情之所傷,則皆屬火熱。”

而張介賓則強調七情“從心而發”、“互通爲病”。其在《類經·情志九氣》中指出:“世有所謂七情者,即本經之五志也。五志之外,尚餘者三。總之曰:喜怒思憂恐驚悲畏,其目有八,不止七也。然情雖有八,無非出於五髒。……此五臟五志之分屬也。五志有互通爲病者,如喜本屬心,而肺喜樂無極則傷魄,是心肺皆主於喜也。蓋喜生於陽,而心肺皆爲陽髒,故喜出於心而移於肺,所謂多陽者多喜也。……是情志之傷,雖五臟各有所屬,然求其所由,則無不從心而發。”

就七情的具體含義及其與五行五臟的關係,下面簡述如下。

喜:喜是因事遂心願或自覺有趣而心情愉快的表現,因其活潑而表現於外,故有火之機動、活潑、炎上之象,屬火而配屬於心。故《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稱:心“在志爲喜”。

怒:怒是因遇到不符合情理或自己心境的事情而心中不快、甚至憤恨不平的情緒表現,緣其氣機條達不暢而起,怒後又可引起氣機上逆即升發太過,且怒象忽發忽止頗具木之象,故屬木而配屬於肝。故《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稱:肝“在志爲怒”。

憂:憂是對某種未知結果而又不願其發生的事情的擔心,以至於形成一種焦慮、沉鬱的情緒狀態,因其內向而趨於氣機之收斂,故屬金而配屬肺。故《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稱:肺“在志爲憂。

思:關於思,一般較公認的看法認爲其指思考、思慮(如王冰注),而把它列爲認知、思維、意志範疇,提出認知與情志關係密切,難以分開。其中有的人認爲,思由脾所主,其與怒、喜、悲、恐等情志的關係,正與脾居中屬土、灌溉四髒的特點相應;更有人認爲“無論是喜怒還是悲恐,均由思之而後生,故《素問·陰陽應象大論》言:‘人有五臟化五氣,以生喜怒悲憂恐’,不提思志,就是因爲各志俱已含思在內”,把這種情況歸於脾居中央、爲氣機樞紐,有主持其他臟腑氣機之功,甚至認爲思是情志活動中心,是七情的出發點和歸宿。另外,還有一種認識,有人從先秦語言文字角度出發,認爲“思”還有一種含義,屬於情志範疇,具有悲哀憂愁等多種含義,是憂愁悲哀等多方面多層次的複雜情緒反應,正反映脾爲土髒、居中央、灌四傍、爲四髒之本的特性。這些認識,均強調了一點,即“思”在七情中佔有重要地位,是其他情志活動的基礎,因而屬土歸於脾,亦說明脾土具有調節其他情志活動的.作用。

實則,我們認爲七情中“思”具體所指應結合人外在情緒狀態的表現來考慮,不是指思維活動,而應指人認真思考問題時的精神狀態,這種精神狀態是其他情志表現於外的基礎,因爲其他情志均是“思”後而發,只不過思的精神狀態有時表現得較爲明顯,如悲、哀、憂、愁等,有時表現得不甚明顯,常常一帶而過容易被忽略,如喜、怒等。

悲:悲是精神煩惱悲哀失望時產生的痛苦情緒,其象如秋風掃落葉之淒涼、毫無生機、氣機內斂,故屬金而主於肺。故《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稱:“悲勝怒”,明確了“悲”屬金歸肺。

恐:恐是機體面臨並企圖擺脫某種危險而又無能爲力時產生的精神極度緊張的情緒體驗,由於其發自於內且常引起氣機下陷而屬水主於腎。故《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稱:腎“在志爲恐”。

驚:驚是在不自知的情況下突然遇到非常事件時,精神驟然緊張而駭懼的情緒表現,可以影響多個臟腑,故後世醫家有認爲屬心包絡者,也有認爲當屬膽者。我們認爲因驚易導致氣機紊亂使木之調暢異常,又具突然性而類風象,故應屬木而主於肝。

早在《內經》之前,中國古賢就對情感有了較深刻的認識,不僅認爲情感具有兩極性特徵,如《禮記·禮運》“欲惡者,心之大端也。”而且認爲情屬“弗學而能”,即人之本能。還認爲情乃受外界刺激而後發。《內經》繼承了古賢的認識,確定了情感的具體內容即七情,並提出情感的表現與產生是以五臟精氣活動爲基礎的,正如《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所言:“人有五臟化五氣,以生喜怒悲憂恐。”

不僅如此,《內經》還根據七情各自的特性而進行了陰陽五行的劃分,將之與五臟分別配屬,而且提出所劃分的七情之間具有五行相剋關係,即“悲勝怒”、“恐勝喜”、“怒勝思”、“喜勝憂”、“思勝恐”;另外,又由於七情作用於人體可引起人氣機的不同變化,如《素問·舉痛論》:“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悲則氣消,恐則氣下”、“驚則氣亂”、“思則氣結”。從而爲臨牀治療因情志異常導致的疾病提供了依據。

這些認識至今仍然指導着中醫理論與臨牀的發展。而運用情志治病的醫案也不勝枚舉,如《三國志·魏書·方技傳》之華佗以怒愈病案、《醫部全錄·醫術名流列傳·文摯》之以怒愈病案、《儒門事親·內傷形》之因憂結塊的喜勝悲案、病怒不食的喜勝怒案、驚門的“驚者平之”案、《儒門事親·九氣感疾更相爲治術》之恐懼勝喜案、《續名醫類案·癲狂》之喜愈因憂致癲案、《續名醫類案·哭笑》之悲勝喜案等等,均屬此類。

七情是對人外在情緒變化的總結,它概括了人的各種情志變化,也可以說是對人情感內容的劃分,且由於其各自含義較爲清晰並具有一些特性,因而將之分屬陰陽五行五臟較能令人接受,以至於一直指導着中醫理論的發展及中醫臨牀的運用。但是,也應看到,雖然七情分屬五行而配屬五臟,但其間又相互影響,關係亦十分複雜,故其致病也常不按五行規律。

《內經》多篇談及各種情志可以傷心,如《靈樞·邪氣臟腑病形》雲:“愁憂恐懼則傷心”、《靈樞·口問》雲:“悲哀愁憂則心動,心動則五臟六腑皆搖”、《靈樞·百病始生》雲:“憂思傷心”等皆是;而《靈樞·本神》則又提出怵惕思慮傷心、愁憂傷脾、悲哀傷肝、喜樂傷肺、大怒傷腎,其病機的傳變既未集中於心再分散到五臟,也未按五行配屬的格局。這些一方面說明心主神明爲君主之官的觀念在中醫學中佔有重要地位,也反映到情志致病上;另一方面也說明情志傷人,錯綜複雜,有常有變,不可用五行一概而論,故臨證治療也不必拘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