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徐志摩的《再別康橋》美在哪裏

《再別康橋》是徐志摩的經典名篇,關於徐志摩的《再別康橋》美在哪裏呢?下面一起來看看!

詩人徐志摩的《再別康橋》美在哪裏

聞一多在《詩的格律》裏提出了被人們概括爲“三美”的新詩格律理論:音樂美――音節,或稱節奏,是指詩歌中按照一定規則組織起來的語音現象,它是聞一多新詩格律的核心。他認爲,“詩的所以能激發情感,完全在它的節奏;節奏便是格律。”繪畫美――詞藻,是指詩歌色彩與繪畫形象。建築美――節的勻稱和句的均齊,是指詩歌中詩節佈局均勻對稱,詩句整齊劃一。首先來說說繪畫美。

《再別康橋》第二節中出現的“柳”是第一個重要意象,柳在中國古典詩詞中常常作爲承載留別之情的物象出現,恰與《再別康橋》要表達的對故地的留戀之情相符,作爲長讀中國古詩的讀者,我們很容易被這第一個意象俘虜,在柳枝纏綿的美景中陷入留戀不捨的情緒中。而徐志摩在這個意象上投注的心思遠遠超過柳本身的寓意,他將柳比作新娘,頓時賦予了本身婀娜多姿的柳樹更多的嬌豔柔美,在夕陽的金光燦爛之下,柳樹的身姿同波光裏的倒影交相輝映,猶如梳妝鏡前盛裝的新娘,這個光彩奪目的場景作爲回憶中的第一個畫面,令人沉醉。除此以外,“新娘”這個喻體還有更值得玩味的地方,若是爲了表現嬌豔柔美,比作“美人”不可以嗎?爲什麼偏偏是新娘?這裏面有更爲強烈的愛戀,詩人對劍橋大學的深情,恐怕唯有以新郎對新娘的愛,方可比擬吧。

與第一個場景中燦爛嫵媚的形象不同,第二個場景着意突顯的是水草的油潤舒展,不爲驚豔奪目,只求逍遙自在,“軟泥上的”“油油的”“柔波里”這些修飾語加重了水底青荇柔軟的特質,除了在視覺效果上令人感到舒適愉悅之外,自由飄動的水草也容易令人理解詩人身處母校,猶如孩子在母親的懷中一般恣意快樂,因此“青荇”這個意象與“柳”一樣,兼有美化視覺效果和抒情兩方面的作用。

詩歌的第四五節可以合爲一個場景,詩人撐着長篙,在榆陰下的潭水中漫溯,由彩霞滿天的黃昏時分,直到夜幕上張滿了星輝。潭水是揉碎了彩虹,倒映着滿天的斑斕星輝,人似乎是在寶玉珠翠中前行,天上地下,都透着晶瑩的清光,更加如夢如幻。這兩節是視覺效果最美的,也是抒情最強烈的,詩人已有起先的輕輕招手,禁不住開始放聲高歌。

《再別康橋》的繪畫美,主要體現在第二節到第五節,意象特徵由溫暖嫵媚到清涼璀璨,視角由河畔到水底,再將天上地下合二爲一,抒情特點由含蓄纏綿到縱情高亢,可以說這四節是本詩的精華部分。但是,無論是中文專業出身的還是非中文專業出身的,大家最熟悉的並不是這核心的四節詩,而是開頭的“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以及結尾的“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爲什麼會這樣?這就牽扯到我們要講的三美詩論中的第二點:音樂美。

第一節的前三句採用復沓的修辭手法,通過連續使用“輕輕的”這個狀語,爲詩歌開篇奠定了一種反覆演唱般的音樂效果,最後一節的兩個“悄悄的”也是一樣的效果,並且“輕”和“悄”聲母一樣,從發音上講,首尾形成呼應,從內容上講,都突出道別時動作的輕柔,表現對康橋的珍愛和不忍驚動,意思上也構成了迴環。這便是首尾兩節令人印象深刻的原因。

我們再來看看整首詩的音樂特點。第一二三六七節中,各自的偶數句韻腳是一致的,比如第一節的偶數句末字韻母都是ai,第二節偶數句末字韻母都是ang,而且第一節和第七節的韻腳都是ai,第三節和第六節的韻腳都是ao,詩歌內部形成了不規範的對應迴環。而且這五節詩的偶數句末字韻母都是以元音a作爲韻頭的,各節詩在押韻方面既有內部的統一,又有整體上的關聯,同時各節還有區別,讀起來既能令人感受到舒暢爽朗的音樂美,不會覺察到其間有刻意的押韻講究,藏高超的作詩技巧於不動聲色中,確實證明了聞一多所說的“越有魄力的作家,越是要戴着腳鐐跳舞才跳得痛快,跳得好”。

《再別康橋》以其濃烈深沉的抒情歷來爲人稱道,也容易讓人以爲這是一首興之所至揮筆而就的隨意性很強的詩歌,或許徐志摩當真具備這樣的實力,正如曹植七步可寫就流傳千古的詩,李白醉酒後的信筆塗鴉便可成就半個盛唐一樣。但是我以爲,徐志摩一生,無論情愛還是創作,都以追求完美爲己任,作詩當然不會馬虎,即使是情潮翻涌之時,下筆的每一個字都是有講究的,這一點無論是意象的選擇還是韻腳的調整,都可以證明。同時,徐志摩在寫這首詩時,人在“中國海上”,我們的教材中有註明,可以想見,此時的'他已經遠離康橋,心之所向,卻目不能及,回憶與想象便更能激發詩人心底的熱情,於是這首溫柔纏綿的詩也出現了情感噴發的段落,比如說我們剛剛提到過的第四五節,從視覺效果上來說,這兩節營造的畫面最爲璀璨斑斕,從音樂效果上來說,這兩節突破了全詩以a爲韻頭的押韻方式,第四節偶數句末字分別爲ong和eng,這兩個韻母的韻頭不同,韻腹韻尾相同,我不知道浙江人講話怎麼念“夢”這個字,如果是臺灣人,會把“meng”這個讀音發作“mong”,所以第四節內部的韻腳可以視作一致,差別非常小,而且韻腹韻尾是“ng”,跟第二節的“ang”的韻腹韻尾有重合,可以這麼理解,第二節的韻腳在與全詩保持一定的聯繫的同時,開始發生變化,這恰恰暗示了詩人的情緒開始走向激昂,而當他的吟唱達到高亢的地步時,是到了第五節。第五節偶數句末字的韻母分別時u和e,與全詩的任何一節都不相同,情感的迸發已經無法再受韻律的限制,這種自由的表達,對韻律的突破才能更好強調詩人對康橋的眷戀癡迷。《再別康橋》音節抑揚合度,全詩構成一闋完整的樂曲,在藝術上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地,是對聞一多三美詩論中音樂美的最好實踐。

最後我們來談談《再別康橋》的建築美。全詩共七節,每節四行,每節四句,字數上形成6767、6767、7878、7868、7868、6878、6767的格式,呈迴環格局又暗藏波動。此外,詩人將每節的偶數句縮進一格,形成參差錯落的佈局,視覺上賞心悅目,誦讀時也會形成自然的氣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