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關於生命的文章

林清玄,著名作家、散文家,筆名秦情、林漓、林大悲、林晚啼、俠安、晴軒、遠亭等,1953年出生於臺灣省高雄旗山,畢業於中國臺灣世界新聞專科學校。下面是小編爲你帶來的林清玄關於生命的文章 ,歡迎閱讀。

花的生命

在一次演講之後,一個聽衆問我:“林先生在演講裏一直叫我們愛護生命,可是演講臺上擺滿了鮮花,難道花不是生命嗎?爲什麼我們愛護動物的生命,不能愛一朵花的生命呢?”

確實,花也是一種生命,以佛教的觀點看來,生命可以分成兩種形態,一種是有情的生命,一種是無情的生命。

凡是有生死的都是生命,即使是一朵花。一技草、一粒石頭,也都是生命,但是有情的生命除了生死之外,有三種特質:

一是有情感,有情愛的感受,例如會因情感的遭遇歡喜或悲傷、快樂或痛苦。

二是有情慾,有情愛的慾望,爲了滿足這種慾望,企圖。追求和奔波。

三是有情識,有情愛的見解,思想和意識,希望自己的情愛圓滿,達到理想的境地。

我們如果傷害有情感、有情慾、有情識的衆生,它立刻就會受到巨大的痛苦,例如我們如果把一隻貓的頭砍斷擺在講臺上,那隻貓立刻失去魂魄,看到的人也會感覺非常恐怖。

但是花是沒有情感、情慾、情識的生命,它被剪來插在花瓶,並不會立即有巨大的痛苦,它依然會美麗的開放,一直到凋謝的時候。

理論上,真正愛惜生命的人,要珍惜一朵花、一枝草、一粒石頭的生命,但是更急迫的是去愛那些有情感、有情慾、有情識的衆生,以這種感同身受的愛,來開展我們內在愛的品質、慈悲的品質、柔軟的品質。

如果我們不能愛護有情的生命,又如何能疼惜那些無情的生命呢?

花,以生命作爲奉獻,使我們感受到生活的美麗,讓我們也願自己的心如花一樣美麗,來慈愛一切的生命,這樣,一朵花的生命也就有了無比的價值。

生命的化妝

我認識一位化妝師。她是真正懂得化妝,而又以化妝聞名的。 對於這生活在與我完全不同領域的人,使我增添了幾分好奇,因爲在我的印象裏,化妝再有學問,也只是在皮相上用功,實在不是有智慧的人所應追求的。 因此,我實在忍不住問她:“你研究化妝這麼多年,到底什麼樣的人才算會化妝?化妝的最高境界到底是什麼?” 對於這樣的問題,這位年華已逐漸老去的化妝師露出一個深深的微笑。她說:“化妝的最高境界可以用兩個字形容,就是‘自然’,最高明的化妝術,是經過非常考究的化妝,讓人家看起來好像沒有化過妝一樣,並且這化出來的妝與主人的身分匹配,能自然表現那個人的個性與氣質。次級的化妝是把人突顯出來,讓她醒目,引起衆人的注意。拙劣的化妝是一站出來別人就發現她化了很濃的妝,而這層妝是爲了掩蓋自己的缺點或年齡的。最壞的一種化妝,是化過妝以後扭曲了自己的個性,又失去了五官的協調,例如小眼睛的.人竟化了濃眉,大臉蛋的人竟化了白臉,闊嘴的人竟化了紅脣……”沒有想到,化妝的最高境界竟是無妝,竟是自然,這可使我刮目相看了。 化妝師看我聽得出神,繼續說:“這不就像你們寫文章一樣?拙劣的文章常常是詞句的堆砌,扭曲了作者的個性。好一點的文章是光芒四射,吸引了人的視線,但別人知道你是在寫文章。最好的文章,是作家自然的流露,他不堆砌,讀的時候不覺得是在讀文章,而是在讀一個生命。” 多麼有智慧的人呀!可是,“到底做化妝的人只是在表皮上做功夫!”我感嘆地說。 “不對的,”化妝師說:“化妝只是最末的一個枝節,它能改變的事實很少。深一層的化妝是改變體質,讓一個人改變生活方式、睡眠充足、注意運動與營養,這樣她的皮膚改善、精神充足,比化妝有效得多。再深一層的化妝是改變氣質,多讀書、多欣賞藝術、多思考、對生活樂觀、對生命有信心、心地善良、關懷別人、自愛而有尊嚴,這樣的人就是不化妝也醜不到哪裏去,臉上的化妝只是化妝最後的一件小事。我用三句簡單的話來說明,三流的化妝是臉上的化妝,二流的化妝是精神的化妝,一流的化妝是生命的化妝。” 化妝師接着做了這樣的結論:“你們寫文章的人不也是化妝師嗎?三流的文章是文字的化妝,二流的文章是精神的化妝,一流的文章是生命的化妝。這樣,你懂化妝了嗎?”

我爲了這位女性化妝師的智慧而起立向她致敬,深爲我最初對化妝師的觀點感到慚愧。 告別了化妝師,回家的路上我走在夜黑的地表,有了這樣的深刻體悟:這個世界一切的表相都不是獨立自存的,一定有它深刻的內在意義,那麼,改變表相最好的方法,不是在表相下功夫,一定要從內在裏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