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覺得，一個人無論努力多久，嚮往常一樣多麼努力地去生活，24個小時之後，自己的沒有盡興還有好多遺憾的年華都會匆匆告別。那些在他們生活中苛刻卻有時候有很窩心的家人，這時候纔會發現，原來最愛的人就在身邊，過去的半輩子都信誓旦旦的認爲他們會參與我們的下半輩子。懊悔，遺憾，震驚。尤其是年過70的老人來說，可能還沒有趕上你風華正茂的時候就已經收拾行囊了。當自己的一生被壓在了小小的一方棺材裏，那些傷心的來自家人的哭泣，早就被棺材隔離開了，最後化作一盒小小的骨灰，被永遠保留在殯儀館裏。就在冷冷的玻璃櫥子裏，走完了自己的餘生。
從小覺得，爺爺有時候對我好，有時候對我又很冷。好的時候呢，會帶我去陡河玩，會在我睡醒後買一支冰激凌。不好的時候呢，會和哥哥一起去玩，不會在我睡醒的時候給我買一支冰激凌。我總覺得爺爺挺重男輕女的，直到現在，我也覺得沒錯。當然，我可能把很多我自己的錯誤略過了。
好像這一生，我和爺爺的相處挺尷尬的。也不知道坐下來和他說什麼。更多的時候，是爺爺自己窩在沙發裏看電視。一看就是半天，然後緩緩進入了夢鄉。平常的時候，和奶奶吵吵架，讓旁邊人驚得汗毛立起。這就是他的生活。
等我上了初中的'時候，我們已經住上了90多平米的樓房。沙發已經足夠大了，爺爺更加“肆無忌憚”地卷在沙發裏看着最愛看的幫大哥。聽不懂的吵架聲成了我和奶奶每天中午最愛的吐槽。我也每次只能乖乖地坐在飯桌旁吃飯，不能看電視。這是爺爺最愛看的電視節目，不忍心打擾他。等節目一完，便會步履蹣跚地走向臥室，開啓了兩個小時的午覺。醒來再拎着一個小馬紮去樓下下棋。這就是這個小老頭充實而又樸實的下半輩子吧。身處高三的自己，竟然發現爺爺的耳朵越來越聾。我明白，爺爺的年華漸漸地褪了色。
爺爺的耳朵聾到聽不到敲門聲，聽不到電視聲，聽不到我叫他的聲音。他總是把耳朵貼在我們嘴巴不遠的地方，因爲他真的收不到任何信號。所以我總是和我奶奶肆無忌憚的說着爺爺的壞話。爺爺奶奶總是說哎呀，等到你們飛黃騰達了，我們早就入了土了。我們嘻嘻哈哈地面對着這一切，總覺得死亡是一件特別遙遠的事情。怎麼也得撐過我們事業有成，兒女滿堂的時候。
楊絳說，從此我們之間沒有生離只有死別。2018年1月25日。臘月的後一天。臘八粥的後一天。在客廳朦朦朧朧的我，依稀聽到了急促的喘氣。一開始以爲是夢，但是後來，睜開眼，發現爺爺蹲在地上痛苦的倒氣。奶奶匆匆穿衣。腦子嗡的一下好像某根絃斷了。爺爺有很嚴重的糖尿病，但是沒想到是心梗先越了線。我想打120，奶奶攔住我說，已經給你哥哥他們打了電話，他們馬上就下來。我着急地問，爺爺這樣過嗎。奶奶說，犯過病但是沒有這樣過。那一刻我腦子空白，我不知道我能做些什麼。任由奶奶拉着爺爺坐在牀上，但是爺爺說還是出不來氣。那一聲聲急促的喘氣聲，總讓我覺得爺爺會在下一秒倒下。時間過去了很久，大爺哥哥們終於來了。攙起了鼻涕眼淚滿臉的爺爺。
車裏只能裝下四個人，終究多了一個我，所以我選擇了看家。說女人的第六感挺強吧。就在我發了一條祈禱微博之後。十分鐘後就來消息了，爺爺走了。我承認，那個時候我看起來異常的冷酷。沒有掉一滴眼淚。在看見哥哥淚如雨下的時候，我只告訴他，當着奶奶面不要哭。
因爲內心的自己不願意承認昨天還在大口大口吃着臘八粥的人今天屬於他的座位就沒有了。爺爺的座位在我的左邊。有人說，這是最靠近心臟的位置。
爺爺走後的幾天裏，我甚至不敢關燈睡。我怕，爺爺會突然出現在黑夜的某個角落裏，突然衝出來告訴我，你要好好學習。況且牆上的爺爺奶奶合照在半夜看也格外滲人。而實際上呢，爺爺可能永遠不會來吧，因爲他的孫子在隔壁屋子睡着他的房間裏。但是，一切都不在重要了，因爲爺爺幫助過我，關心過我，去向另一個世界的人，也不必如此耿耿於懷了。
自始至終我都沒有大喜大悲過，只是依稀過得渾渾噩噩。我在夜晚默默流淚的時候就會給朋友發消息，爲什麼努力了一輩子都沒有得到爺爺最大的愛。裝作平淡不驚實則惶恐不安奧的日子過了很久。朋友安慰道可能你看起來比較堅強，爺爺認爲你不需要別人的關心。我苦澀一笑。
爺爺，如果你能看到這段話，我想告訴你，我不堅強，我一點也不強大，我需要你，我也想要你更多的愛。
日子緩緩來到了春節，街上來來往往穿梭着新衣的老老少少。奶奶執意要過年。等到晚上團圓飯的時候，空空的角落裏的位置不經意紮了我們每一個人的心。我原以爲離人會讓人們在平日裏的瑣碎落淚，但是時至今日我才明白最難過的還是萬家燈火卻空空如也的那一方座位。奶奶還是爲爺爺盛了一碗米飯還用餃子告訴說，老頭子，去天上吃吧，你走吧，去過好日子吧。說完便眼淚汪汪。原來爺爺一直住在奶奶心中，還沒搬走。
可是能怎麼樣呢，離人終究走向了第五個季節。留下的人在四季來回穿梭。不能見，不能摸，也不能訴說。爺爺，你知道你期待着我什麼，考大學，然後飛黃騰達，但是直至最後一瞬也沒能您願。我只能盡我全力，去使自己更加完美，做自己的自己。對不起，謝謝您。
晝夜亂了和諧， 潮泛任性漲退， 字典裏沒春天， 離人揮霍着眼淚， 迴避還在眼前的離別， 你不敢想明天， 我不肯說再見， 有人說一次告別天上， 就會有顆星又熄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