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清風，飄舞的柳絮，浮動的暗香。輕輕挽就寶髻，淡淡鉛華妝成，獨倚翠樓，陌頭楊柳，餘恨悠悠，望斷天涯路。
那一年的雪花飄落梅開枝頭，那一年的新婚燕爾恩愛情長。他夜裏秉燭閱經讀典，我靜伴長夜爲他添香茗。寒窯苦讀，誓要上那金鑾殿。他說：“待到金榜題名時，我登上那高峯，我就可以讓我們離開這生活的低谷，生活得悠遊。”燈下暗香浮動，輕啓朱脣：“縱身處低谷，至少有你在身側。只怕高峯上落個勞燕分飛？”本是一時戲言，卻終究一語成讖。
站在渡口，看着他的帆悠悠地消失在水的盡頭。千絲萬縷堤上的柳，挽不住江水奔流，亦挽不住粉淚盈盈。社會是如此的現實，逼迫着我們，以金錢、權勢評判着一個人，似乎只有在那高峯上，才能擁有一切。
秋風吹着夏月走，冬雪紛紛又一年。雲裏幾聲斷雁，西風吹散思念，驚起幾灘鷗鷺，等到人比黃花瘦。謹記着浮動的暗香下，呢喃：“同患難，定不辜負你溫柔。高峯上，定與你吟賞煙霞。”
柳絮輕軟，流水飛花。緋衣白馬，銷香金裘，金科狀元，打馬而過。回身換取，低聲問：“如花似玉爲誰留？不如隨吾共富貴？”俯身，擡頭，哂笑：“妾已爲人婦，吾君人上人。”是的，我的'夫君，定登上那雲煙渺渺的高峯……所以，煙濤微茫信難求。那人不語，神情古怪地離開。
池上夜雨打翠萍，獨舞窈窕伴此音。嘆，流年獨走韶華難收；泣，此恨綿綿有誰知；恐，高峯玉宇瓊樓不歸。風，颳得更加兇猛。雨，下得更加輕佻。門突然間被撞開，月模糊了那人的臉。“小娘子，村裏的人都說了，你是個棄婦。你家官人受不了，苦跑了。這十年來只有你一人居住，現在，你就從了我吧。”燈光逐漸清晰了那眉目。這不是所謂的金科狀元，王府佳婿嗎？奮力地掙扎，大罵：“妾已爲人妻，君已成人夫，怎可如此，枉費你讀聖賢之書，枉費你做峯上之人。”燈影搖曳，抓下那綢緞做成的錦衣，紅玉墜落，那些美好與殤逝將記憶割成碎落的琉璃，熠熠生輝。
曾記得那鴻鵠之志，曾記得那生死契闊，曾記得那天真無邪，曾記得那廉潔質樸。
“本堅信，五花馬，千金裘，也會身在高處不畏浮雲。不懂，不知，既不能悟，江闊，雲低，十年等候。如今我驚豔但殤絕，可以同患難，卻不可以同富貴？富貴泥沼出青蓮，只是空言？早知如此，誓死不讓你去那紙醉金迷之地，不讓你尋登那高峯。”拿下頭上那人親手雕刻的木簪，潑墨堆雲閃過銀絲，喉間渲染開絢麗的紅，悽美得撩人。那人眼裏閃過驚慌。
不要說誰是誰非、感情錯與對，不要問高峯低谷、孰好孰差。可知：有你的陪伴，即使身在低谷潦倒，粗茶淡飯我也食如海味山珍，身處雲端。否則，高樓玉宇瓊樓，身着綾羅我也心在低谷。
青衫淚盡聲聲嘆，融化得了冰山，喚不回已逝的人，自嘲：誰，執我之手，斂我半世癡纏。誰，吻我之眸，遮我半生流離。何處爲高峯？何處爲低谷？我只願回首，淚如雨下，浮動的暗香，有印着我影子的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