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緣散文

酒,爺爺是非常喜歡的。我的爺爺,同酒結下了不解之緣!這種靜看如水,飲下似火的物質,讓爺爺惦念一生。酒,是爺爺人生的起點,也伴隨着生命的終結。

酒緣散文

酒,現在已經是走進尋常百姓家了。家裏不論有什麼黑白喜事,都離不開酒。朋友之間在一起相聚,桌子上放一壺酒,是在所難免的。

去年這個夏天,我收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後,家裏便擺席設宴。家裏人都高興,擺了十幾桌,好一派熱鬧喜慶的場面。桌上放滿了白酒,啤酒和紅酒,觥籌交錯。酒杯相碰的聲音,宛若紫色的風鈴,漾開了清淺的絃音。趁着留意,我彷彿,看見了爺爺的身影……

我想,要是爺爺那個時候,還在,他能夠親眼看見這個場景,一定會很高興很高興的。我的升學宴上,大家都在,唯獨爺爺在長滿雜草的墳頭,靜靜的偷窺這喜慶的一切,獨自一人。

其實那個時候,我想起了爺爺,只是默默地安放心底。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帶給大家一絲絲隱約的憂傷。爺爺生前,我在讀高中,我每次回來以後,他都要特別囑咐我。告訴我,一定要爲家裏爭氣。我是家裏的長孫,肩負着重擔。爺爺常說:“家裏祖上幾代,都沒出一個真正的大學生。”這句話,從我記事時,爺爺的這句話,一直在我的耳邊迴響!

爺爺對我的期許很大,那句殷切的話語,從爺爺身體好說起,說到了後來患了半身不遂,再到生命的終結。現在每次回想起當初的一幕幕,鼻子總是酸酸的。

以前爺爺的身體還算是硬朗。爺爺後來的半身不遂,也是因爲喝酒落下的。我讀小學的時候,爺爺去參加大伯家孫子週歲的筵席。當時流行要請兩天,頭一天是晚宴;第二天早上,會有打滷麪和餈粑,接着再有一次午宴。倘若第二天中午剩下的飯菜特別多,還會叫上我們一家人去吃晚飯。

當時爺爺就高興的去赴宴了。再加上爺爺本身就特別喜歡喝酒,加上大伯家這喜事,估計那天晚上就多喝了幾杯。那晚是爺爺一個人去的,回來的時候沒有什麼異樣。沒什麼事,爺爺就睡下了……到了第二天,一個晴天霹靂從天而降。

第二天的時候,還是我去叫爺爺起牀的。那天早上,我看看爺爺都這個點了還沒起牀,就去房間看看。喊了一下,沒什麼迴音。去了一看,我……我才發現,爺爺好像全身無力的樣子。爺爺躺在牀上,全身無力,軟綿綿的.。我便把爺爺給拉了起來,叫爺爺去吃打滷麪和餈粑。只可惜,爺爺再也不能吃了。爺爺之前本身就患有高血壓,加上喝了酒,便成了這個樣子。這個時候,我們詫異,本來高血壓喝了點就也不會變成這樣。

直到後來,我們才知道了真相。爺爺那天晚上喝酒回來,沒有打電燈,還是從小路回來的。在回來的途中,一不小心,踩失了腳,給摔了一跤。加上高血壓和飲酒,當時爺爺也沒注意,估計沒什麼事。躺下以後,就成了這個樣子。

奶奶聽到這個消息,很氣憤,責罵爺爺好酒貪杯。這下好了,弄成這個樣子,你高興了吧。爺爺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低下了頭,沉默不語。我站在旁邊,奶奶的言語裏有責罵,但更多的,還是痛惜與憐憫。畢竟這都老夫老妻這麼多年了,一起走過了無數的風風雨雨。那晚,我彷彿聽到了奶奶無聲的哭泣。眼淚,滴在地上,一滴一滴,那麼清晰。

雖然這件事過去多年,可一直是奶奶的心病。本來那天晚飯,奶奶也會去的,家裏臨時有事,便沒有去成。出門前,奶奶特意交代爺爺,少喝點酒,記得回來的時候走大路回來。弄成這個樣子,奶奶後悔不已。倘若那天奶奶也一起去了,便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了。奶奶心裏,充滿了無限的自責。

記得以前,爺爺常常會給我講有關於他的故事。夏天晚上坐在院子裏乘涼,我便會搬一個小凳子,倚在爺爺的身旁,吵着鬧着要爺爺講故事。因爲爺爺喜歡喝酒,有一個喝酒的故事,我記得非常清晰。當時家裏有緊急的事情,具體忘記是什麼事了,好像是家裏當時蓋了新房子,需要辦理房產證。這件事,就是爺爺靠“酒”給搞定的。

那個時候,想辦理個房產證,那是一件多麼艱難的事情。因爲家裏的這座房子,佔用了農田,房產證特別不好批。這不,爺爺一路“過關砍將”,先是通過村裏的大隊,然後通過關係,終於找到個可以做主的人。可是哪有那麼容易,現在不管多大,只要是個當官的,都要給你臉色。況且這個官,還不小。爺爺也是來來回回的往城裏跑,爺爺看見有很大希望,怎麼着也得竭盡全力,拼了。

後來那個人,真是被爺爺纏的沒辦法了。就勉強答應去一起吃頓飯,那個人也體諒爺爺的不容易,就答應盡力而爲。這下子可是爺爺在酒桌上的表現,那天爺爺喝了很多很多的酒。不過爺爺高興啊,人家都答應儘量幫忙了,這房產證的事,有望了。爺爺的坦誠和質樸,深深打動着那個人,不過佔用農田建房子,這個要拿房產證可不容易。

後來知道,這“沉甸甸”的房產證終於到手了。爺爺的酒功,可不賴。每次講到這個故事事,爺爺的臉上,總是洋溢着燦爛的微笑。那醉心的微笑,填滿爺爺額頭上的溝壑,深深淺淺。奶奶在一旁聽着,嗔怪道,還好意思說呢,一頓飯,花去了好幾百塊錢呢,回來之後,一身酒氣。早知道,小時候,幾百塊錢,也算是一筆錢了。比起現在來,經用多了。爺爺笑呵呵的迴應道,老婆子,這不是房產證拿回家了嘛。奶奶在一旁,靜靜地聽着,微笑,不語。

爺爺是喜歡喝酒的。彷彿他的生命,就是用酒給澆築的。

爺爺喜歡喝酒,這可是不一般的喜歡。小時候,爺爺喜歡去大港裏打魚,揹着自己親手織成的魚網,提着一個大大的長籃子。黃昏時分,便會早早地吃完飯,收拾好東西。一切停當後,出發,捕魚。要出去捕魚,吃晚飯的時候,爺爺總會喝上一杯酒。有時候我調皮說,爺爺,你是不是晚上出去捕魚,怕啊,喝杯酒壯膽啊。我笑嘻嘻的說,順便做了個鬼臉。

有時候爺爺覺得喝不夠,便會拿上酒瓶,一起出發。那次我吵着鬧着要一起去,看看大港裏是怎樣的一種情景。來到地點,我坐在靠近船尾,和奶奶一起。小小的漁船,載着我們仨人,向港的中心駛去。

這個港,很大,有大海的感覺,寬闊的地方,一眼望不到邊際。這裏的水流緩急,沒有什麼草,水面上只有一些漂浮的碎木。在對岸,還就有擱淺的捕魚蝦的籠子。在大港裏,偶爾還能夠看見淘沙的輪船。輪船駛去,激起波濤,拍打着漁船。吹過的風,似乎帶來了海的味道。在夜裏,坐在小船上,在中心,打量周遭。彷彿突然之間,覺得自己無比的渺小。流轉的思緒,突然被爺爺撒網撞擊水面的聲音,拉了回來。我剛出神一會,就沒看見那精彩的一幕。這下趕緊仔細看爺爺收網,只見佈滿青筋的雙手,拉着漁網,慢慢回收。網還沒有完全露出水面,便看到了漁網在動,估計是魚兒在撞擊漁網,掙扎。

不一會兒,爺爺技法嫺熟,魚兒終於上船了。我的乖乖,好大的青魚啊。沒想到在這樣的地方還有青魚。爺爺告訴我,這青魚估計這是從哪裏逃出來的,流失在這大港裏,加上沒什麼人捕撈,所以這麼肥。把青魚拖上船後,爺爺把青魚塞進了船頭。魚在裏面亂跳,撲通撲通地響。在爺爺聽來,這是此刻世間最好聽的聲音。打了幾網之後,就換個地方。爺爺把網收攏在船艙,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白酒,輕輕地擰開蓋子,呷了一口,如癡如醉。

爺爺的那個年代,酒,很單調,似乎只有白酒。爺爺是個粗人,也不懂得什麼紅酒、葡萄酒的浪漫情調,似乎只有幹烈的白酒,才適合爺爺。我想,這或許也就是緣分所致,命中註定的吧。

換了幾個地方,每一網都有收穫,這下爺爺可高興了。那晚,我們滿載而歸;爺爺之前出發帶的一瓶酒,也喝完了。爺爺喝了酒,連撒網的時候都感覺有力。這下好多魚,賣了很多錢。

賣魚回來,爺爺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一個老者的形象,那麼高大。爺爺高興,就偷偷地買了一瓶好酒,犒勞自己。喝完酒之後,爺爺估計是以爲這是好酒,度數有點高。沒喝幾杯,就感覺暈暈沉沉的。當時我還打趣,說是爺爺你這麼能喝,酒量好。這次遇見好酒怎麼沒幾杯就醉了。

那晚,爺爺上吐下瀉。屋子裏一股的酒氣,連夜就去了村衛生所,度過了一晚。

原來,爺爺買到的是假酒。當天爺爺把魚賣完之後,路經有一個賣酒的,就買了一瓶。說是好酒,爺爺嚥了咽口水,掏錢,買!這瓶酒,一百塊錢。爺爺後來想想就虧啊,特別氣憤。平時爺爺是捨不得買那麼好的酒的,平時買一瓶酒,也就四五塊錢。

後來爺爺說是要去找那個賣假酒的,被家裏人給攔住了。就爺爺這脾氣,還能饒了那個賣酒的。其實爺爺私下還是去找過,只不過人家賣假酒的,都是過路買賣,哪會在某個地點停留。爺爺這次,也就買了個教訓。那一次,爺爺覺得,酒,欺騙了他。

後來爺爺因爲喝酒,得了半身不遂。可是他依然想喝酒,每次逢年過節,都會看看櫃檯上的空酒瓶。不過家裏人哪裏會同意爺爺再喝酒,如果再喝酒,這條老命就沒了。因爲本身高血壓,加上爺爺現在還半身不遂,酒,在我家裏,只能以空酒瓶的形式,存在。

過年的時候,我們這裏有送燈的習俗。送燈,有時候清明節也會去,不過那個時候,家裏忙,幾乎顧不上。所以一年到頭,也就過年送燈的時候,去看望下爺爺。過年去給爺爺送燈的時候,寒風呼嘯,枯草搖搖。我悄悄地給爺爺捎了瓶酒,放了幾個杯子,滿上酒,放在爺爺的墳頭。

在爺爺墳頭,站在冰冷的墳前,留下我風中凌亂。爲爺爺滿上酒,閒聊了幾句,彙報了一下家裏的情況,讓爺爺安心。爺爺在裏面,我在外面。我們爺孫倆之間,彷彿只有,一杯酒的距離。